季澜哑然失笑,道:“还是让安赐先说吧。”
安赐露出稳重的笑靥,道:“知雪身体一切安好,便是我近期最重要的事,还望之后不再遇上海吟吟。”
何凉凉眼眸重见天日,便是他最挂心之事。当时对方面色苍白躺在客栈的画面,记忆犹新,他为照顾人,故没前往半蝶教。
可他心情其实与宫主相同,只不过手刃对象非巫傲,而是海吟吟。
池缎点点头,十分理解。偏身问道:“爻儿呢?有什么想达成的,说出来,我定在所不辞!”
安爻只道:“你别跟我说话,就是我日常最大的愿望。”
池缎叹息道:“可我日常最大的愿望,便是爻儿与我展笑。”
这口气,五分真五分假,貌似玩笑。
安爻浅瞪了他一眼,将最后一口饭扒尽。那米饭粒粒分明,嚼在口中香软,即便冷了口感也不变,与他几年前来菘儿谷时一模一样。
眼前汤锅同是池缎亲手调味,里头全是他喜爱的配料。
桌边,何凉凉则陷入沉思。
“近期的琐事阿…我想想。应该便是首次参加誉仙大会,我觉得好玩极了!以往在霜雪门没有类似的活动,也不曾外出参与聚会,故这阵子玩得是特别开心。 ”
季澜笑道:“凉凉以后还能参加好几届誉仙大会,指不定也会接到比武大会的战帖,还得上台出战。”
何凉凉面带开心,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,接着问道:“师父您呢?最近可有任何印象深刻之事?”
季澜眼眸转了圈,虽目光没正对着隔壁某人,可却能知晓,对方定是扬着唇,并望着自己。
半晌后他即说道:“也是誉仙大会。”
池缎立刻一个叫好,兴致勃勃道:“确实本届大会令人印象深刻,花妖附身老掌门实为新奇,比武大会的怨偶互骂作诗也挺有趣,比以往生动不少。”
安爻颔首,跟着回忆起,面色也浮上笑意。
“还有宫主用万俩买下的画卷,里头主角虽已消失,可喊价过
程中,巫傲那不甘心的眼神特别好笑,且我记得,仙尊当时对这幅画特别感兴趣。 ”
坐在他前方的白衣仙尊,左右张望的模样,确实像极了伸长脖颈的雪貂。
然而就在对方不断探脑,与地下众人交错喊价之际,蓦地宫主便加入竞价了。
何凉凉点头:“比武大会的怨偶对骂算是精彩,可师父上台后,一掌打飞花孔雀更令人振奋。”
池缎展笑:“啧啧,那一掌可不只有仙尊的丹灵,我差点以为是宇珹想借刀杀人,直接把巫傲给打死。”
安爻:“宫主根本不想搭理他。”
花孔雀倒是自个儿爱找存在感。
季澜听着大伙儿笑聊,不禁跟着回忆起前些日子的趣事。
不少场景飞掠脑海,可他对誉仙大会的最终画面,却停留在第一天夜半醒来,摆满整房间的紫焉花,和淡淡花香。
众人愈聊,兴致愈发,已是一路谈至第三日的事件。
何凉凉拍桌道:“最后一天的惊喜实属最多!说都说不完。仙门茶会上的胡扯八卦,也勘比话本。”
安爻点头:“我们去三楼听的鬼怪斋志也不错,有关三魂七魄的事情,总能扯出一系列妖魔鬼怪的故事。只是有些教派弟子分明害怕,却又要硬听,他们回去后肯定好几天睡不着觉。”
何凉凉应首:“鬼怪故事就是这点吸引人,让人又惊又想参与。且我记得,莫潇当时听到一半,还一同分享了自己幼年的怪异经历。 ”
池缎好奇道:“他怎么了?难不成是小时候中过邪?”
安爻道:“并非中邪,可我听起来觉得十分邪门。莫潇说他六七岁的年纪,时常入夜作梦,梦见一处黑漆漆且极为潮湿的地方,那儿有个他看不清面貌的人,不断喊着要他进后头山洞。”
季澜听着只觉得悚然,忍不住问:“那莫兄进去了吗?”
安爻摇头:“莫潇说自己做过同样的梦数十多回,心底害怕恐惧,自然不敢踏进,便一直站在原地,就在最后一次,他终于鼓起勇气,打算靠近点看看,可还未看清对方面容,梦便突地醒了,此后再也没入过相同的梦。”
何凉凉一阵哆嗦:“天啊,我当时听着就赶到可怕,即便现在是听第二遍,仍是觉得惊悚!”
池缎大笑道:“凉凉不必害怕。莫潇这梦也只是年幼时的片段,总归幼孩入寝总是多梦。况且所谓坏事,只会降临在恶人身上,即便是鬼来寻仇,寻的也是杀他之人的仇,我们这般心地善良之人,在旁观戏便成。”
何凉凉一脸悲苦:“可我不想观戏,倘若鬼真的来了,我拔足便跑。”
季澜笑道:“神医说的有道理,未做亏心事,自是不必担忧。”
安爻:“对了,莫潇与双悦的婚事,应是仙门的盛事之一。双刀门属历史悠久的教派,老掌门交友无数,定是所有教派齐聚送祝福。”
何凉凉:“可我觉得双悦个性特别飒爽,也许不愿如此操办,省得麻烦。”
对方一穿姑娘衣裳,握鸡毛撢子敲地的画面仍犹记于心。
摆明着一点儿也不在乎众人眼光。
安赐:“不论如何,莫兄肯定会依双悦的意见为主,倘若
我们接到邀请,出席便是。”
夜宇珹朝身侧道:“你想参加?”
季澜笑着点头:“莫兄的成亲礼,自然得一同庆贺。”
池缎叹道:“也亏得双掌门灵机一动,在比武大会上弄了个比武招亲,正巧莫潇又对双悦心仪已久,才能有这般好结果。”
众人谈话间,外头莫地传来吱吱喳喳的细响,貌似是谷内的小动物们,在晚膳后全跑出来玩耍了。
季澜便朝池缎道:“神医,菘儿谷里是不是有养雪松鼠?方才我们回小院途中遇上他了,全身雪白色,身上的毛蓬松极了。”
池缎一喜:“你们看见他啦!我一年才见雪松鼠一次,一般时候他都藏的极好,每回瞥眼都只看到他一团白毛的背影。”
夜宇珹懒声道:“兴许是你抓鱼的动静太大,雪松鼠觉得有问题。”
池缎笑容瞬间僵住。
安爻闻言也来了兴趣,“菘儿谷内居然有雪松鼠,以往听说过这种动物,可却从未亲眼见过。”
季澜笑道:“他方才和我一同回小院了,眼下就待在房里面。”
应该说,赖在床被里。
池缎惊讶道:“他跟仙尊回房了?这家伙什么时候那么黏人!?以往我喂东西给他,都不一定肯吃。”
夜宇珹勾唇:“也许是因为看见同类。”
小雪松鼠遇上大雪松鼠。
上赶着认亲。
季澜顿时一脸高深。浑身淡定。
表明自己与毛茸茸的品种毫无关系。
安爻笑道:“确实,仙尊一身雪白,外罩边沿的白毛也颇像松鼠尾巴。”
池缎蹙眉:“所以我得把自己弄得一身蓬毛,雪松鼠才肯跟我互动吗?看来平时我太像正常人了,故他才不屑一顾。”
季澜听他哀怨的语气,蓦然有些想笑,“神医多心了,方才是我们给了雪松鼠几颗果子,他才跟我回去的。”
池缎:“居然没被宇珹吓跑,这松鼠勇气可嘉,池子里那群鱼应该学学才对。”
一伙人闻言,便笑声连连。
安赐:“对了神医,灶房墙边有好几袋木炭,能否放进房里炭盆烧?”
池缎:“那是药炭,我加了药草下去合制的。烧起来无烟无害,有淡淡药香,极适合入眠,你们有需要就去拿吧,谷里多的是。”
于是众人见天色已晚,便一同收了收桌上碗盘,一起到灶房拿炭。
而夜宇珹季澜下榻的小院,与其他屋房方向不同,分散前,几个少年也不忘两人应首,道上晚安。
回小院途中,小路两旁全是低矮的花草群,此刻散步在月色下,季澜心中布满暖意,不论是众人齐聚一堂的晚膳,或者周围的美意景色,都让他感到满足。
夜宇珹望见他颊边弧度,便道:“明天确定要去抓鱼?”
季澜点头:“你不去吗?”
这话他下意识就问出口了。
夜宇珹弯唇:“去。”
季澜视线移至高空夜幕,有几薄云飘在月儿附近,移速缓慢,仿佛缠着月儿不肯离去,云层将上弦月给覆盖住一半,一眼望去,朦胧不清。
他道:“我们跳崖时,将踏湮驹留在上头了,他就只能一直待在山顶,等我们出去吗?”
“池缎之后会到谷外带他们下来。”
“菘儿谷内有马房?”
“没有,淡踏湮驹来过,能自己找
地方睡。”
两人踏在石子路,夜宇珹手中拎着一袋药炭,季澜知道这一袋的份量最多,看起来便沉甸甸的重量十足,可对方却拎的毫不费力,并且似乎胳膊一扬,便能将这带重物扔出谷外。
不禁问道:“这么多暖炭,足够放十个炭盆了。我们用的完吗?”
夜宇珹:“有人怕冷,一整个晚上都烧的话,这袋不用几天便见底了。”
低懒声嗓流淌在夜色间,季澜眼睫微微半垂,一面盯着小路旁的花草。
半晌后,才轻声问道:“最初你将我带回夜焰宫,是因为得知海吟吟与我在叱骨谷谈过话吗?”
夜宇珹挑眉:“为何突然问起?”
季澜偏头望他:“这些事情我全都没有印象了,想弄清楚。”
以往的事情,并不存在于他记忆中。
《仙尊嗷嗷叫》开篇,夜宇珹即给人一股邪魅张狂之感,魔尊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随着原主一心向正道,两人的不合与纷争,也如雪球般越滚越大,夜焰宫更逐渐成为手刃仙门,大杀四方的存在,冤仇不断扩展之下,最终走入原文结局。
可就因两尊互看不爽,每回皆是仇家相见拔刀剑。故原主被掳至夜焰宫的真正原因,从没有哪个读者发出过疑问,全是花式脑补仇江恨海。
当然,也包括当时的季澜。
可如今,他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。所有恩怨纠葛,因他不曾有过记忆,故有些心急,想弄个明白。
一直到仙门茶会上他才有些了悟,原文中半字未提及的雪地屠杀,也许是所有事情的源头,最初的开端。
也许这仇与恨,一直是对不上的。
而依照夜宇珹的性格,对这些传闻定是懒得多理。
月光下,季澜散着步,一面分神想事。
夜宇珹懒洋洋道:“既然没有印象,为何眼下又想得知?”
季澜顿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说道:“因为你有这些记忆,可我没有。”
身侧人蓦地望向他,扬起唇角。
“本座虽有记忆,但也能忘记。”
季澜跟着停下脚步,道:“为什么要忘记?”
他微抬起头,望着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,神色专注而认真。
夜宇珹弯着唇,偏低声嗓带着熟悉的懒笑。
一字一句道:“因为你没有的东西,本座也不需要。”
宛如绕口令般,似乎什么也没说清楚。
又全都说清楚了。
季澜眼眶刹那间发颤。
他望着对方英挺深邃的眼眸,道:“仙门茶会,有人提起一些事,当时在霜雪门城外,屠杀雪地人群的那股灵力,到底是谁的?”
夜宇珹嘴角弧度未散,只道:“你觉得是谁?”
季澜望着夜宇珹,半晌后才道:“那股灵力,是虫烟潭境中的气息对吗?”
果不其然,对方面上弧度又扩大了些。
季澜:“你既然猜到了,为何当时不说?”
“说?说给谁听?”夜宇珹懒懒地反问。
季澜一时间答不出话。
也是。
原主肯定不会端杯热茶坐在那,听人说故事。总归对方就是大恶大坏,先拔了剑再说。
夜宇珹忽地用空着&#303
40;那手,轻拽住季澜散在袖摆的发丝,将其轻绕于指间,“说给以前的你听吗?”
季澜眼睫闪了下。好一会儿没讲话。
以前的你。
四个字,将原主与现在的他,区分的明明白白。
顶上月光洒在石子路面,将树影朦胧拖长,方才把月儿掩住的淡淡薄云,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,显露出完整的上弦月,仿佛笑眼弯弯。
此时此刻,清朗的月空,已无任何阴影遮掩。
繁星点点如画布,一闪一烁,映照出满天晕黄,围绕在二人四周的夜色里。
而这满天星斗的璀璨,最终,落于两人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