桐桐站在上面,问了萧蕴一句:“那敢问萧大人,是帝姬无端的关注慈幼院的事重要呢?还是慈幼院之事更重要呢?”
小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:“不错!春上之时,昭王迎娶了昭王妃。而昭王妃乃是孤女,在大婚之时,无意中听到有人念叨了一句,说是一样是孤女,有人成了王妃,有人落入尘埃。我就想,谁家的孤女又遭难了?谁家的孤女又被苛待了?于是,这便想起了慈幼院。之前叫人打听,只说情况很糟糕。我曾想着,叫人送些钱财粮食菜蔬布匹,可下面的人说,这些都不济事,那些孩子吃不到也用不到。我这才知道,原来所谓的皇恩浩汤,也不过如此。我父皇施恩于子民,此乃仁德之举。身为帝姬,既知此事,焉能装作不知?去了只是照看一些孤儿,有何去不得的。却不想,这一去,才当真是心凉。事不复杂,可心凉的却是事摆在了父母官面前,而无人去管。”
说着,她就看米大人:“大人可去过慈幼院?”
不曾。
“诸位谁去过慈幼院?”
无人说话,想来都不曾。
小五这才道:“我去过,我在慈幼院呆了四个月了。低矮潮湿的土坯房,炕上铺着干草,有几床看不出来颜色的被褥,被褥下塞着光溜溜脏兮兮的孩子。大的管小的,大些的有蔽体之衣,也仅仅能蔽体而已。小些的,一件衣物也无。用的饭食一天两顿,一锅水,一把米,还有淘洗不干净的野菜,一点盐。日日如此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然后,商家要来选人,孩子们争先恐后,感激涕零,视这些卖了她们的人为恩人,一生都死心塌地。这些孩子,每月都有死去的,病了从不看大夫,从不吃药。一个孩子病了,就放在柴房里,自生自灭。怕染了病给其他的孩子,于是,这个病了的就自生自灭。这还是在京城,在天子脚下。敢问大陈这么大疆域,有多少慈幼院,又有多少这样的孤儿。那么,每月因为这些慢待苛责而夭折的婴孩又有多少。”
问完,她看米青云:“大人,敢问这是小事吗?”
米青云跪在地上朝上首叩首,却一言不发。
一地父母官,要管之事极多。尤其是京城这地方!与之相比,这个慈幼院当真算不得大事!可一旦牵扯人命,米青云知道,这事不能再辩驳了。
外面民情沸腾,根源就在于,底层人和上层人考量的东西从来都不一样。
灾难降临到最下层的一小撮人身上,对最底层的人来说,他们更能感同身受,更能共情。
可站在上面了人,考量的从来不止是那一小撮人会如何。得统筹全局的人若是恨不能照顾到每个个人,或是每个极小的群体,那便是不合格。
因此,半晌之后,他才道:“臣领罪!”
领罪,却不认罪。
程翰程阁老便站出来,“米青云确有失职之处,但臣以为可降级留用,三年不许升迁……”
四爷打断了程阁老的话,“程大人,处罚官员,什么时候都可以。而今,急需解决的是慈幼院之事。此事不解决,民怨依旧沸腾。可此事该怎么从根子上解决呢?孤以为,该议一议才是。”
程翰皱眉,这事怎么解决都是个难。想要一劳永逸,要是好办,不早办了吗?官员的品性不一,能力不一,且此时不叫差役去管,那叫谁去管呢?只要叫差役去管,就少不了这些事端。怎么办?
大殿里静悄悄的,一时无人说话。
其实文昭帝也好奇,小五和桐桐到底想怎么办,他也不知道。
但既然把事都闹到这一步了,那必是有完全之策的。
皇后就道:“这自来男主外女主内,孩子的照管抚育,该是女子之责。”
这话一说,朝臣们口喊千岁,他们觉得这是皇后给各地的官员求情呢。
米青云的处置上很多人不说话,其原因就在于,只要任职地方,就都可能在慈幼院这个地方有过失误。若是处罚米青云处罚的狠了,那这岂不是人人都有黑历史?
而今皇后这么一句话,上上下下一致觉得:对嘛!大男人怎么能想的那么细致呢?
皇后又道:“前儿还听储妃说,里面多为被弃女婴。”
是啊!我们这些当官的,老去那地方,这毕竟男女大防嘛!有些人就是有些禽兽之念,不要觉得孩子们年纪小就不妨碍,不是这个样的。
所以,不能亲自去,这也是有缘由的。
谁知道皇后话音一转,问起了储妃:“可这女子之责,该叫哪些女子去管呢?”
话直接就递过来了!
桐桐看了小五一眼,便道:“儿臣以为,各地都有父母官,父母官的家中亦有朝廷敕封的诰命敕命夫人。夫人们夫唱妇随,为夫君分忧,为朝廷解难,为天下行善,各个都为女子楷模。此事难道夫人们管不得?”
这话一出,不少人瞬间便抬起头来:这话初一听没毛病,可其实呢?这有多少官员,就会有多少女官。所谓的诰命夫人,以前依赖于丈夫,依赖于儿子。可往后,需要吗?
这比太|祖提出的那一套东西可厉害多了!
太|祖只说理论,一说便无数人来反驳。
可这位储妃,她没有理论。她是先干,干完了……就完了!再也无法挽回了!
压根就没留下反对的机会!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