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心里,涌出了一阵浓烈的自责和怜惜。
别的都还好说,现在当务之急,必须尽快让她从男寝里搬出来。
贺汉渚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,人还没完全从这种情绪里出来,忽然,又感到有点恼火。
就算有着迫不得已的原因,从小以男子身份示人,但既然是个女人,为什么要这么倔,非要和自己顶着来?遇到了这样的难处,竟也不肯有半分的示弱!
是她认定,即便来找自己说明情况,他也会冷血到毫无反应的地步,还是她根本就不屑于向自己说明情况加以求助?
或者……
贺汉渚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。
或者,是她其实早就认定了傅明城,决意以他为依靠,所以即便再难,也根本不屑于来找自己?
从前,大概只是因为傅明城在家族里处境艰难,所以她体谅他,没告诉他关于她的实情和困境,免得他增添烦扰。
而现在,傅明城已经掌握傅氏,她觉得他开始有能力去保护她了,所以最近,两人往来频繁。傅明城大手笔捐款,她昨天又跟傅明城出去了。
她会不会很快就告诉傅明城她是女人的这个秘密?
或者,傅明城其实根本已经知道了?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就仿佛一条吐着毒液的蛇,迅速地盘在了贺汉渚的心里。
他感到极是不快。又想到认识她后,从她这里收到的种种欺骗,方才的自责和怜惜之情,也荡然无存,甚至变得老羞成怒了起来。
苏家的女儿在骗自己,一直耍他。
不说她在自己面前千方百计地撒谎,企图隐瞒她为傅明城投河的事了。
自己全然相信她,真心实意地打算让她娶自己的妹妹,还大费周折,想办法给她治所谓的隐疾,结果却证实,自己就是个蠢货,被她骗得团团转的蠢货。
前方是道岔路口。
“嘎吱”一声。
贺汉渚猛地踩下了刹车,汽车轮胎摩擦过积水的地面,发出一道沉闷而刺耳的怪异之声。
不知什么时候起,雨水渐小,却又夹了雹雪,从夜空落下。雹子急急地敲着车顶,发出砰砰砰砰的嘈杂之声。
贺汉渚五指握着冰冷的方向盘,双目盯着前方玻璃外那片车灯照不到的漆黑,片刻之后,再次发车,重重踩下油门,轮胎劈开积水,朝着那条往北的
路,疾驰而去。
今晚的事,还没结束。也不能就这样结束。
他还需要最后的一个回答,把她的伪装当面撕破,看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,再如何去狡辩和应对。
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。报复是件能给人带来快|感的事,既然有快|感,为什么要压抑自己,不去做?
在这个又落起了雹雪的湿冷寒夜里,汽车仿佛一头咆哮的钢铁猛兽,很快地出了城北,穿过那条沉默而漆黑的荒坟道,最后来到了军医学校。
这个时间,整个校园早都熄灯,漆黑一片,只有门岗那里亮着一盏昏灯。
贺汉渚停下车,下来,踏着地上的积水,大步来到近前,拍门,惊醒了值夜的门卫。
对方看清来人是他,睡意顿消,急忙披衣开门。
“去把苏雪至叫出来。”他简短地吩咐了一声。
门岗一怔,说:“贺司令,苏同学昨晚没回来。”
“为什么?军医学校不是半军事化管理吗?非周末学生能随意留宿在外?”
门岗听他声音有些严厉,忙解释:“是这样的,苏同学负责建立船王的纪念室,需要不定时外出,校长特许,允许她自主进出。白天她应该就是为了这个事出去的。至于昨晚为什么没回来,就不清楚了。”
贺汉渚顿了一顿,没再说话,转身而去。
他回到公馆的时候,已是下半夜的一点钟了。
这一晚的休息,因为这个意外,又彻底地毁了。
躺下去后,他根本无法入睡,辗转了片刻,索性起身,来到书房。
他靠着窗,在黑暗里,一个人对着夜色抽了半支烟,转身走到桌边,打了个电话,让丁春山立刻联系人,查一下,苏雪至今天的动向,晚上是不是留宿在傅家。
“现在?”
丁春山从睡梦中被惊醒,看了眼时间,凌晨两点,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“是。现在,马上。”
电话里,上司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。
丁春山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,要这样凌晨去查苏雪至,但感觉似乎事态严重,不敢,自然也不必再多问为什么,应是,挂了电话,赶紧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出来。
幸好之前安排盯梢的人办事稳妥,半个小时后,他就打回去电话,向上司禀报,说昨天,苏雪至先去清和医院,应该是去接收老船王生前的医疗记录等资料。随后,和傅明城一道去了木村位于城外的居所。昨夜没见回城,应该是留宿在木村家中。至于原因,推测很有可能,是因为雨雪导致的交通问题。他已经派人去城外察看,有消息回来,就立刻报告。
再过一个小时,凌晨三点半,丁春山打回来了第二个电话。说,确实是路况出了问题,手下人的汽车被阻在半道,开不进去。
既然开不进去,那么自然也就出不来了。
丁春山禀完,屏息等着上司的新指示。
片刻后,听到电话那头说:“撤回来吧。不必查了。”
丁春山暗暗吁了口气,应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