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雕像的名字叫《抱薪者》。
大明皇帝静静的站在雕像之前,愣愣的问道:“这雕像谁做的?”
“王谦。”一个官厂的代办赶忙回答道。
“王大公子,居然还有雕像上的天分吗?”朱翊钧被这个雕像震撼到无以复加,的确是艺术,窑民的力量感和辛苦,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。
“参见陛下。”王谦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,陛下忽然拐弯,弄的官厂接待的官员们措手不及。
“嗯,这你做的?”朱翊钧指着雕像问道。
“臣做的,臣哪有什么天分啊,这个窑民叫许奇,这是他最后一次下井,上来之后,就坐在那里发呆,臣看的好,就画了下来。”王谦面色犹豫的说道:“那会儿许奇正在骂臣的父亲王崇古。”
王崇古惊讶无比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,打量了一下,确定是自己的儿子!
这个逆子,把骂自己的窑民做成了雕像,放在了官厂大门口?而且还当着皇帝的面儿说出来了?!
七星环首刀已经饥渴难耐了!
“父亲规定窑民最多下井五年,之后就不让下井了,只能井上作业,井下一年能赚十六银,井上一年不过九银,所以许奇那会儿上井后,在那里坐着,后来就对臣的父亲破口大骂了。”王谦解释了下缘由。
井下作业最多五年,因为再干下去,人就受不了了,井下的危险、井下对身体的损耗,再继续,那是草菅人命,王崇古是为了匠人好,但匠人都觉得王崇古多管闲事,一年凭白少了七银!
“许奇看到这雕像后,还把臣给骂了。”王谦一脸无奈的说道:“许奇觉得把他放在了大门口,让每个出入官厂的人都看到,非常不满。”
“哦,那有几句牢骚也正常。”朱翊钧明白了缘由,笑容格外的阳光灿烂,他喜欢这个雕像,喜欢这些鲜活的故事,他看着雕像连连点头说道:“这雕像很好,放在大门口更好。”
“那边一个雕像叫什么?”朱翊钧龙行虎步,走到了另外一组雕像。
这另外一个雕像是一家四口,比较壮实的汉子,父亲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半大点的孩子,正在调皮的抓着父亲的头发,而父亲一只手拉着一个挎着斜布包的孩子,布包里有书本,还有一个弹弓,而另外一边的母亲,提着一个食盒,正在生气,似乎在唠叨着什么,整个画面极为的温馨。
“叫《回家》吗?”朱翊钧看着雕像问道,无论是雕像的组成元素还是透露出的温馨状态,都让朱翊钧觉得这是一家四口在回家。
“叫…《安全生产》,也是臣做的。”王谦的眼神有些躲闪的说道。
朱翊钧错愕,疑惑的说道:“额?解释下。”
“就是不按照安全法例生产,在井下出了事儿,别人就会花你的抚恤金,睡你的媳妇,打你的孩子。”王谦已经汗流浃背了,他设立这个雕像的目的,就是这个,鼓励安全生产。
光看雕像看不出来,但配合厂里四处可见的标语,就知道这个雕像的意义了。
“你可以骗朕说,它叫《回家》。”朱翊钧依旧满脸的笑容,他很喜欢大门口的这两个雕像,都很好,反映了穷民苦力们的生活。
万历维新十二年,终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“那不成了欺君了吗?”王谦低声问道:“要不改名回家吧。”
“不,就叫安全生产,这个寓意很好,真的很好。”朱翊钧看着王谦十分肯定的说道:“很好,进官厂吧。”
王崇古让下窑达到五年的人不能再下窑,挨了骂,王谦因为设立雕像也挨了骂,而王谦这个《安全生产》的雕像也没少被人骂,但这都没关系,至少王崇古、王谦把匠人当人,愿意为他们的安全、生命健康着想。
他们把匠人当人看待,匠人就把他们当青天大老爷供着。
许奇骂的再凶,其实心里也是感谢王崇古的。
这就是朱翊钧最欣慰的地方,只要王崇古始终保持着这种想法,朱翊钧就会保证王崇古善终,青史留芳。
朱翊钧进了官厂就笑了出来,因为王崇古也被做成了雕像,而且还是一部分。
蒸汽机有个神仙,叫北极玄灵荡魔南极赤炎广利洪圣天尊,简称水火神,是蒸汽机的机神,掌水火之力,每次铁马工坊新设,都要祭祀水火神。
而这个水火神的原型是德王朱载堉、和次辅王崇古,一个负责研发蒸汽机,一个负责让蒸汽机落地,蒸汽机的很多零部件,都是在西山煤局生产。
朱翊钧看到了这个雕像,就笑了出来。
王崇古也是扶额,他不同意,但最终这个水火神的雕像还是立在了官厂之中。
一到北大营、西山煤局、全楚会馆,朱翊钧那一层厚厚的天子威严的伪装就会卸下,充满了笑容,这就是帝国中兴的动力源头。
“王次辅之前还笑话朕,说朕是这个大光明教的神,结果人大光明教根本没有神位,是智慧的化身,哈哈,现在王次辅是神仙了。”朱翊钧侧着头对着王崇古笑着说道。
“唉,臣羞愧难当,羞愧难当。”王崇古吐了口浊气,他不让建,但自己家那个逆子建好了,就放在了官厂,等到王崇古看到的时候,已经木已成舟,王崇古看到,恨不得当场把逆子给劈了!
这王谦说的话格外气人,王谦边跑边说:官厂的匠人都觉得设的好,你王次辅凭什么反对!官厂又不是你王崇古的私产!
大明是世俗国家,王次辅是大臣,不是神仙,跟神神鬼鬼沾上,多少有点不祥。
“到时候啊,生产不顺,怕不是要有人要炸了王次辅的雕像呢。”张居正笑呵呵的揶揄了两句。
王崇古立刻说道:“元辅别笑话我,你搞那个太岳箱,让漕粮船倾覆的可能大大降低,嘿,你在松江府码头也是有雕像的,我会被炸,你也好不到哪去。”
李成梁在东北因为龙王爷不下雪,把龙王庙给炸了。
“哈哈哈!”朱翊钧笑了起来,官厂里充满了欢快的空气。
朱翊钧进入官厂后,四处都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,四处都是张灯结彩,四处都是喜气洋洋,十二月二十五日也是官厂放年假的日子,一直到来年大年初六会再次开工。
过年大扫除是习惯,过年前总是愿意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,来迎接新年,很显然匠人们是愿意以场为家的。
“冯伴伴,发钱吧。”朱翊钧大手一挥,让冯保带着人去把赏钱发下去,这是过年银,过年了总要置办新衣、总要做年夜饭,朱翊钧给的不多,一个匠人,过年银也就一银。
“官厂今年,计产焦炭、煤炸、蜂窝煤等十三亿三千余万斤,比之去年增加了43%,生铁5000万斤比去年增加了21%,粗钢有620万斤,比之去年增长了22%,上交利润140万银,这一切都是匠人们的功劳,也是王次辅调度有方。”朱翊钧一边走一边对官厂的成果进行了肯定。
包括兰州毛呢厂在内,大明毛呢去年总产量也再次突破了新高,来到了110万匹的可怕规模,同时,也陷入了来料瓶颈之中,草原就那么点人,那么点地方,全都放羊也不够大明官厂用的,所以毛呢官厂规模的扩大,被羊毛原料制约,但依旧保持了同比10%的超高增长率。
“大明要感谢王次辅,官厂之事,交给旁人,也有可能做成,但绝不会如此成功。”朱翊钧真心实意的夸奖了王崇古。
“臣分内之事。”王崇古赶忙俯首谦逊无比的说道。
王崇古家是大明第二富,在万历维新中,他吃下了极大份额的蛋糕,就需要做点什么,否则就别怪大明皇帝,把他家这头肥羊宰了过年了。
这次官厂十周年大庆典,王谦拿出了二十五万银来举办,这二十五万银是王谦持有、交易绥远驰道票证的收益和分成,长期持有不代表一点都不不交易,王谦在交易行割了几次韭菜,就把官厂十年庆的钱凑齐了。
总有些刁民要做空绥远驰道的票证,每次王谦阻击都会赚的盆满钵满,这往他兜里送银子,他王谦也拦不住不是?做空的原因很简单,就是为了让票证价格降下来,进而大量吃进。
“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重斤,仅西山煤局去年钢铁产量就能造4200根金箍棒了。”朱翊钧知道大明臣工对钢铁产量没什么概念,他用神话故事,表述了去年西山煤局钢铁产量的规模。
一个齐天大圣就已经把天庭闹得鸡犬不宁了,4200个齐天大圣一起上天庭,恐怕玉帝的龙椅都给他打烂了。
官厂的庆典,表演在将近日暮的时候,开始了。
“这烟花那么远?!”朱翊钧看着开场的烟花,愣愣的说道。
官厂的烟花,距离观礼台要有二里地了,看到了烟花,等一下才能听到声音。
“火药还是离远一点的好。”王谦十分确信的说道,烟花但凡是落在了陛下身边,那都是天大的罪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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