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冷森森地盯着苏午,寒声道:“亡妻已死数年之久!
阁下既提及亡妻,还专门问她是否安好——看来已经大概知道她不安好了——既知道她不安好,偏要有此一问,阁下是故意如此?!”
钟遂逻辑缜密,环环相扣,可称完美。
苏午一时哑口无言。
对方简直说中了他的全部心思!
他确实知道钟遂的夫人可能已经不在了,还要故意这样一问,其实是为了确认这个钟遂,是不是真‘钟遂’……
苏午叹了一口气,向钟遂拱手行礼:“请阁下见谅。
确实如阁下所想,我故意以此向问,确实冒昧——但亦是为了确定,阁下是不是我所要找的那个‘钟遂’……
而今已然可以确定了。
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……”
钟遂看着苏午,他面皮抽了抽,沉默半晌,终于道:“问罢……”
“阁下居处附近,是否有一座道观?
那道观之中,是否有一位少年道士,他常常出观与你探讨天文地理,宇宙诸般奇妙,种种诡谲……”苏午话未说完,便被钟遂摇头打断。
“我从前居处附近,确有一处道观。
不过那道观看似是道观,实则是个娼窝。
内中妓女皆扮作女冠,专门吸引过路游商、远来官宦投宿,夜间与他们行鱼水之欢,所收寝金颇巨,里头确没有甚么少年道士……内里遍是负责洒扫劳作的仆人,亦皆是肥硕妇人。”钟遂冷笑着看向苏午,将苏午看成了一个神棍,“便是这个道观,在半月以前,我外出的时候,亦被‘纸娘娘会’一锅端了。
那‘纸娘娘会’中,地位最高的‘白纸娘娘’,倒常以种种形象显世。
近来这些时日,江湖传闻她也常用‘少年道人’之形象示人。
不过我倒不曾见过她,更未有与之探讨过甚么宇宙奥妙、世间诡谲、天文地理了。”
“纸娘娘会……”
苏午听钟遂突然提及这个纸娘娘会,他皱了皱眉。
月余以前,他脱出太行山脉,重整背阴庙系之时,亦曾经遇到过纸娘娘会中的‘白纸娘娘’,他隐约觉得这个白纸娘娘与诸事皆有勾连,甚至与那甚么‘少年道人’,亦有某种因果关系——然而,此间线索太少,只凭这些丝感觉,他却难以真正将线索链条完整剖析出来。
“阁下不知纸娘娘会?
纸娘娘会自‘红哀会’中分出。
领头者‘白纸娘娘’,独创了某种法门,能将人愿混化‘天愿’,凝聚‘喜漆’,此般凝聚的喜漆,据说比红哀会以灶神薪火熬炼的喜漆更为凶猛,对红哀会诸哀神有极强压制力,常能瓦解哀神,反过来将哀神炼为己用,收在纸娘娘会麾下……”钟遂与对面那高大青年言语着,他与对方越交谈,便越有一种爽快感。
他性情孤僻,沉默寡言,与相熟之人几乎少有言辞。
而今撞见这个人,看似了解自己,但其了解的又好似不是当下这个自己,这倒很有意思,叫钟遂起了与之攀谈的兴趣,一攀谈起来,他就守不住闸关了,漫谈种种,亦无所拘束。
而对面那高大青年,倒是个很好的倾听者。
对方偶然提问,亦总能戳中要点,叫钟遂深觉满足。
“以人愿混化天愿,凝聚‘喜漆’……
此愿想来是彼‘怨’了。
人之怨恨,皆有其因,天之怨恨,根出于何?
这位白纸娘娘能感应到天之怨恨,想办法将之混化人愿,亦是天资惊才绝艳之辈。”苏午听过钟遂所言,感慨地说道,“我亦曾与这位白纸娘娘有过照面,只是也缘悭一面而已。
当时只觉得她汇集怨力深重,如海如渊,给予我极强助力,倒是未有想到,她已经到达这般境界。”
“你真见过白纸娘娘?”钟遂眼神诧异地看着对面高大青年,对方神色坦诚,他一听对方所言,便直觉对方未说假话。可对方先前表现,叫他觉得对方更似是个言语能力极高明的江湖神棍而已,于是也不由得对其当下所言起了几分疑心。
但不论真假,这人倒都挺有意思的。
吹得牛皮看起来也像那么回事。
钟遂很快便不再追究个中真假了,接着向苏午问道:“你既见过白纸娘娘,那可曾见过渡厄真人‘邵真人’?
以及其道侣‘麻仙姑’?
先前你也提过邵道人之名,还称我该与这二人见过。
我若见过这二人,倒也了却一桩心愿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