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午尝试去映照出津一郎夫人念头里呈现的过往记忆片段,然而此时她的每一个念头里,都浮现出那个巫女美丽而危险的面容,从根本上阻隔住了苏午对其念头的探查!
津一郎夫人的性意,好似亦沉入了‘另一个世界’当中!
苏午不动声色,收拢了元神。
一切异相缓缓消散去。
身边站立的陶祖在此时看向他,咧嘴笑了笑,出声道:“你方才又好似要与先前在林中一般,直接隐遁入‘另一重世界’里去了。
彼方世界,并不在冥冥包容之中。
应当是那和尚所称的、被牵引向此间的另一座东流岛的因果罢?”
“大概率应是如此。”苏午点了点头,皱着眉头道,“烛照巫女侍,便隐藏在‘另一座东流岛’上,而今不能真正走入那重世界,便也无从寻获她的影踪,从她手中夺回十灭度刀与诡狱……”
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鉴真,在此时道:“贫僧先前说过……我们不必去寻找她,她自会来寻找我们的。
作为神灵的‘烛照大御神’满足了她的愿望,她对神灵根本的人身,亦必颇为好奇……”
苏午听得鉴真所言,点了点头。
他当下对于鉴真的言辞,已然有些认同。
那‘烛照巫女侍’心中蓄积的怨恨,足以勾动十灭度刀与诡狱,她在毁灭东流岛众生之前,内心的情绪就已然化为可怖的怨之诡了,在她吊悬而死以后,整个东流岛大多数人随之一同沦亡,死者的因果与她紧密相连,形成了那个‘死去的东流岛世界’。
这样的‘事物’,完全不能以常理揣度其心思。
原本苏午以为自己强行抓扯下她一条手臂,掠夺来她的一丝因果,会引来她的忌惮,令之潜伏下来,不再展露形迹——而今了解了‘烛照巫女侍’本质已化作‘死去的东流岛’以后,他忽然明白,已死之类是完全不在乎其自身的再一次灭亡的。
其当下故意留因果在津一郎夫人身上,未尝没有与苏午玩一把‘猫鼠游戏’的想法。
只是谁是猫,谁是老鼠,当下尚未厘定。
“那便等她主动来请咱们罢。”苏午言语了一句,转而看向床上的津一郎夫人,“烛照巫女侍为何会选中她来做因果的载体?
她莫非是烛照巫女侍的远祖?”
说了几句话后,苏午又摇了摇头,主动否定了自己的猜测:“应当没有这般简单……”
随后,苏午安抚了本地的岛民一番,令他们各自散去。
苏午一行人则在津一郎家对面找了处空房间,暂时落脚。
此时洪仁坤亦带着津一郎的二儿子‘勇次郎’来到了村里,在‘武士甲一郎’府上做马夫的勇次郎痛哭流涕地拜见过自己的母亲,自行承担了照顾津一郎夫人的重担。
然而其母纵然见到他,亦只是不断向他索要鱼汤与水,并没有丝毫认出他来的迹象。
“你的母亲为何会一直念叨着‘鱼汤’与‘水’?你知道原因吗?勇次郎。”苏午坐在房屋中,向战战兢兢的勇次郎问话道。
勇次郎听到苏午的提问,神色犹犹豫豫,他似乎了解甚么,又似乎有甚么顾虑一般,长久不肯开口。
“你在担心甚么?
不必害怕,不论是厉诡还是神明,我都能在它们手下保全你的性命,如果你惧惮那暗中蛰伏的鬼神,而今也不必畏惧了。”苏午目视着勇次郎,再次开口说道。
他话语中自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。
勇次郎听到他的话,神色立刻就放松了些许。
其向苏午跪倒,战战兢兢地道:“大人,我大概知道……母亲渴望的鱼汤,其实并不是鱼类炖煮的汤水……
而是以女婴炖煮的汤。
我的父亲、母亲、兄长食用过此种汤水,他们对这种‘鱼汤’念念不忘!”
“女婴?!”苏午听得勇次郎所言,猛然间响起了甚么!
怪不得津一郎夫人对真正海鱼炖煮的鱼汤这么嫌弃,称鱼汤太腥了——原来她确实喝过没有腥味的鱼汤!
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
此地曾经发生过饥荒,所以令你们不得不……”苏午未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。
跪在地上的勇次郎,颤抖着阐述了过往的事情。
“就像大人您所说的那样,海津以及周边的村落,曾经发生过饥荒,人们无法从海中捕获到鱼类,田地里也收获不到庄稼……
那个时候,母亲正值生产,就把生下来的女婴,用以换了别家同样初生的孩童……
但是只是一个婴儿,根本无法叫大家活命。
于是几个村落的村长联合起来,决定举行一场祭祀,祭祀海神,希望他能赏赐给我们鱼获,自那次祭祀以后,大家的生活才渐渐好起来……”
苏午听着勇次郎的阐述,意如潺潺流水般铺陈开来,他检视着勇次郎的每一次念头,从其记忆里捕获曾经过往的种种细节。
而勇次郎经历饥荒之时,年纪正小,对于许多片段都并不清楚,很多都是通过父兄的口述来想像当时的情景,那些想象的片段尚不能确定真假,是以苏午哪怕是听过了勇次郎的讲述,亦不能妄断当时的实情。
他随后又找来了几个周边村落的老者,去了解当年的事情。
这些老者亦曾经历过从前的饥荒之事,他们的叙述与勇次郎的讲述亦是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