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马相,荣王出手了。”
圣册帝看向走进来行礼的马行舟,缓声道:“喻增果然是他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……这么多年以来,朕千防万防,竟漏掉了这样一个紧要之人。”
马行舟虽不知帝王全部的试探经过,但此刻帝王既有此笃定说法,那便是确认了。
马行舟心头一片凛然冷意。
这试探的结果,不单证明了喻增是他人眼线,更令人后知后觉地是:“原来荣王十数年前便已起了异心……而竟无人察觉。”
“他向来藏得很好,朕自知从未信过他,却始终寻不出他一丝错处。”圣册帝冷笑道:“而今他出手杀喻增,既是藏不下去了,也是不屑再藏了。”
“他如此明目张胆地坐实朕的试探……一是喻增必有不得不死的理由,二是他料定了朕就算知道了他的原本面目,此刻却也动他不得!”
帝王一字一顿道:“李隐之心不隐,他已不再忌惮朕这个天子了。”
圣册帝坐于龙椅中,一手紧紧扶握着一侧扶手上的蟠龙浮雕,眼底敛藏着皇权威严被挑衅的怒气,以及压抑忍耐着的杀意。
她如今杀不得李隐。
李隐之名已显,各处想借李隐成事者更是不在少数,那些人待她虎视眈眈……但凡她此时敢向李隐正面发难,只要李隐不愿坐以待毙,喊一句冤,立时便会有无数人跟从他。
皇权斗争的无情之处便在于,真与假,对与错从来都不重要。
所以,即便她此时已知晓了李隐所为,却也无法以此做些什么——难道明日便在朝堂上揭露他的野心吗?那是三岁稚童的心智,除了显得她昏聩之外,无丝毫用处。
圣册帝微闭眸,平复着心底翻腾的怒气。
马行舟能清楚地察觉到,帝王的怒意,并不在于这件事本身,以女子之身在这个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,不缺定力与耐心。
真正让帝王生出怒气的是,她此刻身为天子的无力。
明知当杀,却无力去杀。
而一事无力,便注定多事……乃至事事都将陷入此等无力之中。
上一次这种令人生怒的无力感出现在圣册帝身上时,还是她未掌权之前。
自她掌权乃至登基之后,这无力感便彻底消失了,身为帝王也总有身不由己之时,可她手中握有权力,便可去争,便可去杀……藩王,边将,士族,凡是试图与她抗衡者,皆遭她先一步血洗。
她就这样在皇位上坐了十数载,也在无数斗争和杀戮中度过了十数载,可一切局势非但不曾向好,反而将她推入摇摇欲坠之境。
她不解,不甘,认为一切本不该如此,手中却日渐失控无力。
这熟悉而陌生的无力感勾起了她诸多不愉快的回忆,而宫妃的无力,同帝王的无力,却又截然不同。
一旦尝试过生杀予夺之感,便注定很难接受这居于万万人之上的权力流逝。
而妃嫔明氏可以蛰伏谋划,忍耐等待时机……可她身为帝王,却退无可退,局面更不会给她任何蛰伏的机会。
马行舟看着眼前的帝王,恍惚间,忽然觉得她老了许多。
鬓已泛白,身形愈发消瘦……但其周身的威严与野心,却半点不曾消退。
依旧蓬勃的权力欲望被锁在即将垂垂老矣的躯壳中,眼前的困境,让她好似一尾被层层铁链困缚住,却已然生出了苍老白须的烛龙。
片刻的恍惚后,马行舟强压下心头那不祥的败落之感。
“陛下……”他像是在劝说帝王,又像是在安慰自己,或者说这的确也是一部分事实:“如今至少淮南道已平,倭乱已休,东罗也愿与我朝继续修好……康定山平卢之乱亦已平息,可见局面尚有扭转的机会。”
“马相说得对……”圣册帝缓缓吐了口气,而这些,全都有阿尚的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