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朱玉衡背影,抚水县令袁济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两只红灯笼下,立定了会儿,转身进门,呢喃一句:
“两次吗……可伱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。”
喝完酒,带着亲卫队伍策马奔回县城郊外军营的朱玉衡,被远野晚风一吹,顿时酒醒不少,四望狂野夜幕,他忽觉海阔天空,十足畅快。
那个袁济可能为本县农夫百姓们争取农忙时机的无聊小心思,朱玉衡并不是不知道,但是此刻的他,心中只对在浔阳城里运筹帷幄的阿父敬佩有加,感慨不已。
阿父说的没错,内战与外战果然不一样。
在内战中,各地方抵抗意志薄弱,十分容易投降,大伙都在观望,静等胜利者决出,继续回归往日太平的正常轨道。
这种内战的性质,导致它不仅对李正炎等匡复军反贼有利,对于他们父子“收复失地”同样有利。
军功唾手可得,只要认真做好与李正炎、蔡勤军的关键决战就行了。
像阿父语重心长分析过的:
除去骑兵孤军深入大漠,像边疆那些与外族进行的外战,快不得,是国力比拼,是华夷血仇。
而内战,却是慢不得!
主打一个滚雪球。
就是胜者通吃,就是要一鼓作气,摧枯拉朽,席卷过去,赢得关键决战,旁观者们自然会降,而不是什么反复拉锯消耗,此乃蠢事。
本就擅长用兵以正、大兵团决战的阿父,目光很是清醒,也抓住了这次机会。
此前蔡勤军攻克洪州城,裹挟了阿父,旋风般收复洪州全境、攻入江州时就是如此。
不过却被阿父在吉水县牯岭一战上,打断了势头。
眼下,得益于阿父倒戈、老部下赵如是配合,本该反应迟钝的朝廷早早的取回了主动权,以江州为大本营,依托其完备的后勤体系,聚拢优势兵力,转守为攻。
当下,他与阿父代表着堂堂正正的朝廷王师,且还占据兵力优势,阿父又曾是洪州长官,洪州境内原本屈降于蔡勤、腾王府匡复军的一方,更加没有理由抵抗他们了。
当然是像袁济这样喜迎王师,谁敢不服他朱家父子?就是不服从大局!
这就是大势,再硬的骨头都得软一软。
曾经的冷脸
县令袁济如此,那个棘手的欧阳良翰亦是如此。
他们父子的大好局面,岂能单单为了洪州百姓的小小秋收农忙让道?
“好一个上兵伐谋,不战而屈人之兵。”
朱玉衡感叹一声,对于阿父愈发笃信佩服,深感此前的年轻气盛,热血上头,错信了越子昂他们。
“阿父说,此役过后,扫平李正炎,帮卫氏赢得西南军功,击垮保离派,等卫氏重用引荐,就可找机会将我送去北部边军,真正的建功立业,不屈于江南一隅,而是有机会争那千古将名!”
刚醒酒的朱玉衡,有些血气上头,此后的坦途前景比美酒美人还要醉人,他自语一声:
“以后定不能再违逆阿父了,事实证明,阿父的选择都没错……”
朱玉衡转头,大笑着用手中马鞭抽了一下后方马匹上的娇滴小娘臀儿,“呀——”一声哀叫,似怨似羞。
朱玉衡爽朗一笑,旋即,带人返回了军营。
“把她和秋衣送去我帐中。”
笑着吩咐了句,朱玉衡准备去洗漱一番,再去换秋衣,和其他将士们不一样,满身臭汗,他可不愿唐突佳人,亦要讲究体面。
“大公子,都督派人来了,说是有急事!已等候半个时辰。”
忽然有等待已久的亲卫快步上前,焦急禀告。
“是谁来了?”
“是赵将军。”亲卫小声说。
朱玉衡表情微动,“赵叔?”
这可是阿父亲信,曾经在都督府的老下属,后来太平年间只好调去吉水县当县尉,不久前的吉水一战,证明了对阿父的忠心,没有因为外调而隔阂,是亲信中的亲信。
“好,知道了。”
朱玉衡一时间没空再管什么秋衣什么小娘子,立马带着随从,来到大帐。
快靠近大帐,他又不动声色停步,让两位鲜卑人护卫在门口候着,表情如常吩咐:
“不准外人进来。”
“是。”
朱玉衡走入帐中。
只见,一个瘸腿汉子已经等待已久,面孔沉稳,正是游击将军赵如是。
“赵叔,深夜赶来,是有何事,阿父有新吩咐?”朱玉衡语气疑惑。
看见朱玉衡后,瘸腿汉子立马激动起身,走路外八字,幅度过大导致有些瘸拐,迎了上去,抓住朱玉衡的手掌,塞进一个硬物,后者低头一看,是一枚熟悉的翡翠玉戒,面前的瘸腿汉子凑到他耳边,竭力压低声道:
“大公子,浔阳城出事了!出大事了!
“李正炎不知从何处,找来了上品练气士,好像是什么云梦女君,又携了一口像是画卷的古怪鼎剑,昨夜潜入城中,首杀欧阳良翰、王冷然,又斩彩裳女官二人,再将浔阳王府血洗的片甲不留,转而栽赃朝廷。
“李正炎走前私寻都督,都督无奈,权衡再三,决定再投拥有鼎剑的匡复军,搏一波更大的,现已随李正炎火烧浔阳官船,连夜出奔,特令末将带信,让你现在立马带先锋军转投洪州蔡勤,勿要耽搁,追兵就在后面!”
“你说什么?!”朱玉衡听闻,呆若木鸡。
直至赵如是立马从袖中取出一顶朱玉衡同样眼熟的毡帽,脸色焦急的拍在他手掌上:“李正……李公走前留下,笑语托咱们转交洪州蔡将军,此乃信物。”
朱玉衡低头凝视翡翠戒指和陈旧毡帽,无声张大的嘴巴里,千言万语,只汇聚成一个单音节:
“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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