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老爷,非得现在来拜吗,兵荒马乱的……」
「你懂什麽?庙里的大师说了,今天是个吉利日子,今天来拜,一准儿能怀上!再说了,仗都打完了,陈将军进城以后,与民秋毫无犯,以后都安宁了,你怕个什麽?」
「哦……」
「你快去吧,我在这里等你,记得一定要拜够三个时辰,要诚心!」
「……」
女子金莲款款,快速进入庙内。
「啧啧!」
癞子头悄然出现:「我说老小子,你也别拜菩萨了,不如拜拜我张癞子,比庙里的菩萨好用,一准让你娘子怀上!」
「嗯?」
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看着腰间挎刀,相貌丑陋的江湖侠客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:「你这是啥意思?」
「啥意思?」
陈三石冷笑道:「意思就是我张癞子的家伙事,比和尚的家伙事好用!」
「啊?」
中年男人这才听出话外之意:「你丶你的意思,怀上的孩子不是菩萨送的,是和尚的种子?师傅们德高望重,怎麽可能做出这种事情。」
陈三石没有理睬,是纵身一跃,跳上不够高的围墙,进入寺庙之内。
中年男人看着对方消失后心里发慌,想要走正门也进去看看,结果被守门的和尚拦下,这让他更加没底,越来越觉得不对劲,最后壮着胆子搬来石头垫脚,也跟着翻墙进了院子。
在这深夜子时,偌大的寺庙一片漆黑寂静,唯有供奉着送子观音的大殿内,摇曳着昏黄的烛光,一名穿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妇人跪在蒲团上,虔诚地上香祭拜。
「嗡隆——」
就在她默默许愿的时候,菩萨像后面,忽然打开一扇密室大门,紧接着,一道又一道的身影从里面走出,最后足足有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和尚把妇人团团围住。
时至此刻,女子哪里还不明白为啥观音庙里求子灵验。
她红着脸,站起身就想走。
结果被领头的大和尚一把抓住衣袖:「阿弥陀佛,夫人,你想去哪?」
「我丶我要回家。」
「夫人,哪里走,你难道不想要孩子了吗?」
「不要了。」
「站住!夫人,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?」
「老老实实听话吧,我们八个人给你开光施法,回去以后保准怀上!」
「啊——」
「老子跟你们拼了!」
中年男人亲眼目睹这一幕,登时怒不可遏,赤手空拳就冲了上去。
「嗯?!」
「淫僧,淫僧!」
「施主,你可不要血口喷人,我等只是准备给夫人开光而已!」
「砰——」
为首和尚,抬腿一脚就想要朝着男人踹去,可才抬起腿,就有道寒芒闪过,他只觉得腿上一凉,再看时,就少了半截,继而便是喷涌而出的鲜血。
「啊!!」
他哀嚎着倒在地上,抱着断腿挣扎起来。
「呲呲呲!」
陈三石手中的禾苗长刀不断挥舞,刀光连成一片,宛如一朵绽放的莲花,不出几个呼吸,脚下就变成了一片血泊,八名香火神教教徒,尽数咽气。
「杀人了!」
中年男人带着妇人,惊慌失措地逃窜。
陈三石没有急着取出玄珠,因为他知道面前香中的香火已经被取走,之所以来这里,就是为了引蛇出洞,赚一把大的。
「阁下就是张癞子,张大侠吧!」
果然,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。
云霄子和凌虚子一前一后,来到大殿之内。
「正是在下!」
陈三石控制着说话语调和行事风格,保证和自己本人完全不同。
「张大侠!」
云霄子眯起眼睛,警惕地说道:「我们香火神教,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何要屡次三番抢我香火,杀我门徒!」
「你们香火神教,窃取神灵香火,坑害百姓,人人得而诛之!」
陈三石骂道:「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们是受太子指使的!」
「啊?
云霄子骇然大惊:「你怎麽连这个都知道!」
「天底下,就没有我癞子头不知道的事情!」
陈三石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思索起来。
他随口一诈,这两人就招了。
还真是太子所为。
今日之所以来这一出,一方面是因为还差些香火,就能够把剑气术修炼到下一个阶段,另一方面,则是确实想知道太子他们在搞什麽鬼。
毕竟这里可是战场,要确保没有人在后面捣乱。
「这……」
云霄子脸色不停变幻,本打算杀人灭口,但是联想到对方吸收香火的速度之快,说明造诣深的可怕,最后还是没敢轻举妄动。
他试探性地问道:「张大侠,何苦呢,难道你非要和我们,和殿下过不去吗!你有一身本领,不如加入我们,事成之后,也是个从龙之功!」
从龙之功?
陈三石好像无意间得知什麽不得了的事情。
香火神教是太子的人。
然后又说有从龙之功。
太子……
要造反,弑父?
他保持着平静的面色:「笑话!我乃求仙之人,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!」
「张大侠,先别急着拒绝!」
云霄子说道:「不如这样,你且等贫道回去跟殿下禀告一声,,阁下如此高人,殿下必定欣赏有加,到时候开出的条件,阁下未必会拒绝。」
陈三石不答话,做出要动手的姿态。
「何至于此?!」
云霄子连连后退:「张大侠,不如这样,四个月后,你且在太湖府的山神庙跟我们会面!到时候看条件满不满意,再决定合作与否也不迟!」
「没错。」
凌虚子跟着说道:「阁下既然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,想必也不会对外泄露此事,剩下的,咱们到时候再慢慢商榷!」
太湖府。
陈三石日日夜夜都要看舆图,怎麽会不知道在什麽地方。
太湖府旁边,就是紫薇山!
也就是说。
太子如果要造反的话,会选择在紫薇山动手,也就是说,前提是收复三州之地以后。
原来。
寻仙楼给的消息是对的,香神教真的要在「京城」有大动作。
只不过这个京城指代的不是地名,而是人,是皇帝!
「为表达诚意……」
云霄子从怀中拿出一口袖珍香炉:「这些香火,就当做是送给张大侠的见面礼物,之前的事情,我们香火神教保证不追究,如何?」
「嘁!」
陈三石瞪眼道:「还不快滚!」
「快走!」
云霄子两人对视一眼,然后迅速撤退。
陈三石以观气术确认他们走远后,才打量起地上的香炉,这口袖珍香炉不足巴掌大小,但是紫气氤氲,香火充沛,底部同样留有血红的印记。
「这些香火,足够剑气术突破了。」
他拿出玄珠,把香火尽数吸收乾净,然后把香炉随手丢掉。
上面有印记,拿着会被跟踪。
而且经过试验之后,香炉炼出来的灵禾效果,并不比玄铁炉鼎好,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用来炼丹的东西,留着也没什麽用。
药膏,他现在也不缺。
今日这一趟,收获不小。
只是……
太子造反,为什麽一定要选在紫薇山?
他稍加思索,也就理解了。
不管是逼宫还是造反,手里都要有足够的人用,而太子在京城内的势力,想必是比不过皇帝老儿的,即便是在京城周边,调动兵马的动静也太明显,容易遭到察觉。
但是紫薇山,刚刚合适!
战事结束后,皇帝必定会来封禅。
而三州战事刚刚结束,有兵马在此,再正常不过,再加上早早暗中赶来的裴天南等人,一切就合理了起来。
只是……
仗还没打完,太子就早早布局。
万一后续要是打输,或者没有收复三州之地呢?
这个「宫」,太子就不逼了?
罢了。
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。
对于陈三石来说。
给他下毒,亲手打造出云州十日的老皇帝该死,拿活人祭祀的太子,同样不是什麽好东西,谁当皇帝,没有区别。
唯一值得考虑的,是接下来,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,有没有可能从香火神教手里面诓骗到更多的好处。
而且看样子……
云霄子把他当成什麽高手了。
当然,陈三石也不是纯粹在装。
他的观气术,能够判断出实力。
那个云霄子体内的香火玄气,甚至还没有自己浓郁,真打起来,无非是用剑气术杀之。
皇室,真是没有亲情!
陈三石略微感慨后,就离开大殿跳出寺庙,再次没入黑暗中。
闹得再大,也要先把眼前的仗打完才行。
好在确定,不会跟云州一样,皇帝亲自捅刀子,就能放开手脚施展了。
根据他的判断,东境的局势仍旧不容乐观。
大盛不论是兵马,还是高级将领,都有些不够用,纸面上大盛毫无疑问仍旧是最强的,可四面环敌,每个方向都需要兼顾,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。
那个邓丰……
要是能归顺的话就好了,会对接下来的局面很有帮助。
而且陈三石仔细查过。
此人人品贵重,是当世少有的,不欺压百姓,同流合污的好官。
也正因为这样,他数年之前才从京城发配到边疆来。
人是好人,但这种人往往也骨头硬。
要不是早有准备,喊着崔从义和沙文龙一起进去,再晚一步就给他自杀成功,能不能说服归为己用,也只能试试看。
实在不行的话,那就该怎麽样还怎麽样。
战场上,不能是友,只能为敌。
回到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后,陈三石没有声张,而是抓紧时间,修炼一夜的剑气术。
【术法:剑气术(精通)】
【进度:855/1000】
直到次日天亮,他才开口道。
「夏琮!你去邓将军的卷宗,生平事迹,都给我调过来。」
「是!」
……
「邓将军,你降了吧,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。」
沙文龙手里拿着铁刺鞭,看着卸下铠甲,只剩下一身满是血污的内衬长袍的邓丰,不耐烦地说道:「规矩你知道的,高级将领看押起来太过麻烦,所以一般情况下,七日之内不降,就要斩首示众!」
邓丰不但浑身都是玄铁锁链,如今手脚更是都钉死十字木桩之上。
他紧闭双目,一言不发。
「邓丰!」
沙文龙呵斥道:「你一个败军之将,大盛朝廷连侯爵都许诺给你了,还有什麽不知足的?好,老子算你骨头硬,你家人呢?!来人,把姓邓的家眷都给我押上来!」
很快,就有老老少少十几名家眷,两个儿子三个女儿,以及老母亲和妻妾被推搡着进入营帐当中。
邓丰充耳不闻。
「邓将军!」
沙文龙说道:「你一个人死就罢了,真的还要连累你的妻儿老小吗?」
这次。
邓丰终于睁开双眼,但他不是求饶,而是冷笑道:「快杀!把他们,连我一起都杀了!」
「你?!」
沙文龙一怔,万万没想到连这招都不管用。
「杀啊!」
邓丰竟然是催促起来:「他们活着的时候,受我福荫,如今我兵败,给我一起死也是理所应当!你怎麽不杀!」
「好啊,老子就杀给你看!」
沙文龙最近憋了一肚子火,正愁没地方发泄,欲要动手时,一袭白袍的年轻人走进营帐。
「沙文龙,差不多行了。」
「陈三丶陈将军。」
沙文龙强忍着不直呼其名:「邓丰死活不降,直接杀了吧!」
「你出去吧,把邓将军的家眷好生安置。」
陈三石下令道:「要是有一个人,尤其是女眷,受到半分侮辱,我上摺子,斩你全家!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
沙文龙隐忍着,领着邓家家眷离去。
陈三石又下令,让夏琮等人隔绝营帐两百步,两百步内,不允许有人。
「姓陈的。」
邓丰讥笑道:「你以为安置我家眷,就能收买我?」
「不,没准备靠着这个收买你,只是我知道杀了没用,就先留着,等到七日之后跟你一起杀,算是出于对你的尊重。」
陈三石说着,在帐内的椅子上坐下,翻看着几册卷宗,没有再急着说话。
反而是邓丰有些憋不住,他不甘心地说道:「陈三石!我只输给你半个时辰!天亮之后,你们是准备撤退的,对不对?也就是说,再有半个时辰,城内不乱,你就输了!」
「嗯,你说的都对。」
陈三石停顿了下,「但是这半个时辰,是天堑,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,你是不可能赢的。」
这次战事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信心,但确实掌握了一种属于兵法,而且是从先贤的事迹再加上大大小小这麽多起战役中领悟出来的。
在当时的情况下,百姓和守军无非是求一条活路,活路既然有了,根本就没有继续守下去的意义。
也就是邓丰威望过高,不然的话第二天就开门了,连四面楚歌都用不上。
「罢了。」
邓丰懒得再争论:「成王败寇,动手杀了我吧,邓某绝对不做不忠不义之人。」
「忠义,好一个忠义。」
陈三石拿着卷宗,念道:「邓将军,我问你一句话,守城的目的是什麽?」
「自然是保护百姓!」
「如今城破,百姓可有受伤?甚至城里面,有几个你以前碍于朝廷背景,没敢动的贪官酷吏,今天早上也被杀了,百姓一片叫好,这对于百姓来说,难道不是过的更好了吗?」
邓丰:「……」
「还是说,邓将军觉得非要继续打下去,再多死一些百姓,才叫做保护?」
「……」
邓丰改口道:「我是为报效朝廷!」
「哦?」
陈三石拿着卷宗:「庆历一百九十二年,邓将军那个时候才十六岁,初出茅庐,就写下过一首轰动文坛的诗。
「苦读圣贤立生民,往继绝学开太平。
「手提三尺青锋剑,扫尽天下腌臢物。
「那麽我想问问,对于邓将军来说,是报效朝廷更重要,还是这个你曾经立下的宏愿更加重要?」
邓丰皱起眉头:「这矛盾吗?」
「矛盾,当然矛盾!」
陈三石说道:「据我所知,庆国贪官污吏横行,税收年年迭加,百姓苦不堪言,每年叛乱起码也要十几起,在这种腐朽已深,积重难返的朝廷继续待下去,邓将军觉得,可能做到所谓的万世太平吗?甚至……连为生民立命立命,扫尽天下腌臢物都做不到吧?否则的话,城里的几个官员,也不用等到我来杀了。
「如此以来,报效朝廷,和天下太平,难道不矛盾吗?
「将军继续留在庆国,不是在破坏自己的宏愿?
「还是说……」
他顿了下,接着声音陡然提高:「邓将军只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,虚伪伪善之徒!所做的一切,只不过是为保住所谓『六世忠烈』的名头!」
「你放屁!」
一直像是死狗一样的邓丰,终于被刺激到神经,他破口大骂:「你凭什麽这麽说我!」
「难道不是吗?」
陈三石站起身:「假如,昭通府城真的因为邓将军的忠勇无敌守下来了,那麽,城里那位家族背景深厚,算得上是庆国皇亲国戚的知府少爷,岂不是可以继续祸害百姓,强抢民女,你就算上再多的摺子,又有什麽用呢?最多也就是罢官罚俸,大不了他们换个地方,继续做以前的事情,不会受到任何影响。
「这些受害的百姓,可不可以认为是邓将军守城导致的?
「所以,报效庆国朝廷和开万世太平,难道不矛盾吗?
「只要邓将军继续作为庆国之将,就算再有一千年,也实现不了这个愿望吧?」
「可笑,可笑!」
邓丰找到破绽,开始疯狂地反击:「你说这麽多没用的废话,还不是想让我投降?庆国是贪官污吏络绎不绝,百姓苦不堪言,但是你们盛国呢?云州十日,连我都看出来不对劲!那可是将近百万的百姓!要说烂,你们盛国更烂!」
「邓将军!」
陈三石一字一顿:「我说过,我效忠大盛,或者自诩大盛忠烈之类的话吗?」
「轰隆!」
这一句话。
好似晴天霹雳般,在邓丰的脑海中炸响。
「你丶你这话什麽意思?」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