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逼宫政变
人群当中。
立即有人认出唐王的身份。
李恭?
陈三石没有见过此人。
当初永乐府城破之后,李恭就是失踪不见。
想不到,会出现在这里。
当时负责攻城的,是孟去疾。
据陈三石所知。
孟去疾,是皇帝留在东境的唯一心腹。
皇帝总不会自己抓人刺杀自己?
再不然……
太子?
可问题是。
太子闹这麽一出,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好处。
三名玄象,一名武圣。
除去四名高境界武者后,四面八方又涌现出十几名化劲丶通脉的蒙面刺客,同样是直接无差别攻击。
「轰——」
就在短短几次交手之后。
锦衣卫丶虎贲军丶西厂,各路人马接踵而至。
李恭还不作罢。
他竟然硬生生在两名武圣联手的情况下,边打边退,最后一跃跳下山崖,顺着陡峭的岩壁深入山谷,很快消失不见。
黄鸿丶范天发对视一眼后,一起追了过去。
其馀人,则是包围住剩下的三名刺客。
「保护陛下!」
身穿绯红官袍的陈三石身上没有兵器,就这麽赤手空拳地护在皇帝身前,脸色煞白,嘴角溢血。
「父皇!」
时至此刻。
秦王丶齐王才反应过来,从锦衣卫手里夺过一把刀后,争先恐后地冲过来,挡在皇帝的身前:「父皇莫怕,有儿臣在,刺客绝对伤不到父皇一根毫毛!」
「父皇!」
锦衣卫指挥使十二皇子曹芝,也提着绣春刀匆匆而来,他看了眼陈三石,表示关切,然后提着刀就去跟刺客搏杀。
「铛铛铛!」
兵器撞击丶撕裂的甲胄的声音响起。
三名刺客很快彻底被吞没。
最后留两名活口。
一场混战宣告结束。
「陛下!」
慌乱的群臣纷纷询问:「陛下可有受伤?」
「臣等死罪!」
「死罪啊!」
「太医,传太医!」
「……」
「轰!」
树林中传来打斗声。
几名太医,一人提着一具刺客的尸体来到皇帝面前:「陛下安然无恙乎?」
从头至尾。
隆庆皇帝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,就这麽古井无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仿佛跟他没有关系,直到事件尘埃落定,才缓缓朝着人群中走去。
他看着地面上七皇子的尸体,龙目平静,看不出情绪。
「快!」
几名太监招呼道:「护送陛下回寝宫!」
「寝宫?」
终于,隆庆帝幽幽开口,似冥龙出声:「养心殿,朝会。」
「朝会!」
「还愣着做什麽,百官上朝!」
「……」
留下锦衣卫等人处理后续事务。
百官陆陆续续来到养心殿内。
「师弟,你不要紧吧?」
房青云推着轮椅靠近:「伤的深不深?」
「还行。」
陈三石控制的还算不错,不会影响接下来自己办事,又确确实实受了伤。
他是真的不想参与这些破事。
可问题是……
偏偏让他跟皇帝走在一起的时候刺客动手。
这种情况下,他别无选择。
要是不护驾,就等于死罪。
怎麽也要演上一演。
「狗日的。」
汪直趁着周边无人,压低声音说道:「你们说,是谁干的?太子不会这麽蠢,如果是陷害的话,手段同样有些低劣。」
「看着就行。」
房青云淡淡道:「与我等无关。」
等到所有人来到养心殿内后。
隆庆皇帝早已在崭新的龙椅之上端坐。
这龙椅,是半年前打造好,耗费极大物力从京城运过来的。
在太监的示意下。
群臣行礼。
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」
只是在呼喊万岁的时候,大部分人还心有馀悸,毕竟许多同僚前一刻还在身边说话,后一刻就倒在血泊之中,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隆庆帝没有说话,只是抬手示意平身。
然后,就把他们晾着。
一晾,就是一个时辰。
老皇帝自己,则是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,一言不发。
直到黄昏时分,夕阳的光辉斜斜地洒入大殿内。
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鸿和虎贲军统帅范天发,以及孟去疾等人赶回来汇报情况。
「如何了?!」
严茂兴厉声质问道:「刺客抓到没有?」
「陛下,臣死罪!」
孟去疾跪倒在地,重重磕头:「刺丶刺客跑了!」
「跑了?!」
全场一片哗然。
「你在胡说什麽,怎麽能跑了?」
秦王站出来,问道:「山上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两万馀兵马,伱们三个武圣,能让李恭一个人给跑了?」
「陛下,臣等无能!」
范天发愧疚道:「追到山崖之下后,那李恭不知道用了什麽妖法,忽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。」
「黄公公?」
白发苍苍的内阁首辅严良缓缓抬头,投去目光。
司礼监掌印太监,自幼和皇帝一起长大的太监黄鸿出声:「陛下,范将军和孟将军说的都是实话,李恭确实消失了。」
「荒唐!」
严茂兴愤怒地指责道:「一个敌国刺客,在万军从中刺杀诸多官员,其中甚至还包含一名皇子,然后……就这麽走了?有内鬼,一定有内鬼!」
「对啊对啊。」
「肯定是有内应。」
「否则的话,他连上山都不好上。」
「抓内鬼!」
「千刀万剐!」
「一定要把这该死的内鬼抓出来!」
「……」
文武百官七嘴八舌地说着,他们各个都感到愤怒,一方面是觉得恐惧,另一方面是觉得屈辱。
掌印太监黄鸿缓缓起身,来到皇帝身边站定。
他看着闭目的皇帝,在得到微微点头的肯定后,开始问话:「孟将军,永乐府是你攻打的,李恭也是你领人去追杀的,你来说说吧,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。」
「臣丶臣不知啊!」
孟去疾脸色难看:「当初全歼永乐府内的庆军以后,臣率领三千轻骑朝着西边追杀,逼得他们弃马而行,可是等到五寨山一带时,他们忽然就消失了,臣也不知道,他们怎麽会出现在这紫薇山之上。」
「臣有一言!」
小阁老严茂兴打断道:「自从四月起,紫薇山的清理和安保工作,都是由玄甲军和虎贲军来负责,直到十日前,京城的金吾卫才前来接替核心区域。
「但是外围之地,还是由虎贲军和三千玄甲军负责。
「所以,最有可能放他们进来的,无非就是陈大人的玄甲军和虎贲军!」
玄甲军和虎贲军。
众所周知,玄甲军是皇帝亲手培养的两大京军之一。
就算陈三石要刺王杀驾,玄甲军也未必会听命。
更别说,这位陈姓将军和朝中各个势力牵扯不深,根本就没有理由这麽做。
那麽……
小阁老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。
虎贲军!
「咚!」
「陛下!」
范天发五体投地,惶恐万分地说道:「臣有疏忽,臣甘愿领罪,可丶可是人绝对不是臣故意放进来的啊,陛下明鉴啊陛下!」
「好啊,你这就招了?」
严茂兴攻击道:「范天发!你勾结敌寇行刺陛下,图谋不轨,意欲何为!」
「招?我招什麽了!」
范天发慌忙道:「严大人,你可不要胡说八道!当时攻打永乐府的时候,我还在绿岭山和庆国大军血战!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李恭!当时都有谁在永乐府,最有嫌疑保住李恭一条性命,你们自己好好想想!」
孟去疾。
严党门生,陛下亲手一路提拔。
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
范天发显然是在反击。
「胡说八道!」
严茂兴驳斥道:「范将军,你当时确实不在永乐府,但是有人在!」
话中之意。
直指太子!
听到这里。
老态龙钟的严良神情明显一变,他斜着眼睛瞥了眼自己的儿子。
这一幕。
陈三石收入眼帘。
看来……
严茂兴还真的是背着他老子参与皇储之争。
「父皇!」
秦王跪在地上,往前攀爬数步:「父皇,今日那刺客谋害父皇不成以后,明显是冲着儿臣和八弟来的,儿臣险些……险些就再也没办法孝顺父皇了!」
「是啊陛下!」
严茂兴补充道:「臣观李恭出手,本意似乎并非陛下,而是秦王和齐王,是什麽人,非要杀死秦王和齐王呢?」
秦王丶齐王一死。
除去镇南王之外,就再也不可能有人争夺皇储之位。
谁受益最大,自然就是谁。
一时间。
群臣纷纷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保持沉默的太子,纷纷议论起来。
「太子爷~」
龙椅之上,隆庆皇帝闭着眼睛,刻意加重最后的「爷」字:「你有什麽想说的吗?」
「咳咳咳……」
太子先前受到战斗馀波的冲击,孱弱的身子变得更加虚弱,咳嗽半晌后,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:「儿臣无话可说!虎贲军是儿臣负责的,出了纰漏,自然是儿臣的责任!」
「陛下,事有古怪啊!」
兵部尚书高渤帮腔道:「这件事情从头到尾,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,陛下明察秋毫,想必一定不会被这种低劣的手段蒙蔽双眼!」
「栽赃陷害?」
严茂兴瞪着眼睛:「高大人倒是说说,在座的各位,还有谁能控制得住李恭,让他老老实实卖命,谁有这个能力!」
「严大人!」
高渤反问道:「你不如明说,你到底什麽意思?!」
「陛下,臣有本启奏!」
严茂兴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奏章:「这些,都是高渤高大人这些年来和大盛各地官员的来往通信,在信中,高大人各种许诺官爵,拉拢人心,上至一品大员,下至七品知县,脉络之广,简丶简直触目惊心,其中甚至还包括不少军政要员!
「就在东境开战之后,高大人就修书给孟去疾将军,说只要他点个头,将来就给他封国公。
「那可是国公!
「高大人一个兵部尚书,他有什麽资格去给一名封疆大吏封国公?他说这话是什麽意思,莫非是要代替陛下行天子之事?!
「其心可诛,其心可诛啊陛下!」
言谈之中。
句句不提太子,句句又都是太子。
「陛下……」
先前被咬一口,正处于愤怒状态的孟去疾附和道:「严大人所言不假,臣不久前确实收到过一封信,但是臣绝对没有理睬!」
「高大人。」
隆庆皇帝先是喊人,停顿数个呼吸后,才似笑非笑地说道:「你要不要看看,给朕也封个什麽官儿当当?」
「陛下,臣丶臣绝无此言啊!」
高渤连忙解释道:「臣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,严大人这是疯了,他想用这种栽赃陷害的方式,来掩盖他贪赃枉法的事实!
「去年,他们工部光是修战船,就花费上千万两银子,结果最后就造出来四艘船,给的藉口,是出海的时候沉了!
「这一沉就是十艘,这不是骗傻子的话吗?
「还有前年修贺州运河,也是他们负责的,结果修好不到半年,就被一场洪水冲垮!
「还有南方的丝绢案……
「如此种种!
「臣敢打赌!严大人家中的银子,只怕是比我大盛朝的国库都要多!」
「你放屁!」
严茂兴丝毫不顾斯文,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:「你说的这些,每一条损耗都写的都清清楚楚,对得上帐!」
「是啊,对得上。」
高渤冷哼道:「查粮仓就起火,查土地就死人,怎麽可能会对不上?」
「高大人,你休要血口喷人,顾左右而言他!」
严茂兴意识到话题偏移,急忙说道:「今日我等再议论是谁行刺谋逆!」
「父皇!」
八皇子齐王开口:「儿臣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!如今父皇和一众文武大臣都在紫薇山,负责卫戍的兵力主要有三,孟将军的镇东军,虎贲军,和金吾卫!在这种情况下,高大人拉拢孟将军的镇东军,意欲何为啊!真要是让高大人成功的话,他一声令下,岂丶岂不是十万大军就能包围紫薇山!」
「朕听明白了。」
隆庆皇帝睁开双目,他身子微微前倾:「你们是不是想说,朕的儿子想杀朕?」
此话出口的瞬间。
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养心殿,一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。
这话。
一群的大臣可不敢说。
「父皇。」
这时,齐王开口道:「其实,这件事情也未必跟大哥有直接的关系,儿臣和四哥,都相信大哥绝对没有谋逆的心思!」
「对对对。」
秦王附和道:「严大人,你也不要太过激进,太子殿下以仁孝治天下,他是断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悖逆天理之事的!只是……」
他顿了下,「但大哥手底下管着的人太多太杂,就算太子殿下没这个心思,他手底下的人未必没有这个意思!」
「四哥说的好!」
齐王跟他一唱一和:「这些人居心叵测,自己想在朝廷上更进一步,就瞒着太子殿下胡作非为!」
「说的就是你,高渤!」
严茂兴丝毫不拐弯抹角:「高大人不仅仅想当内阁首辅,他甚至曾经在酒醉过后,放话想要让我大盛朝恢复相制,他想当宰相!
「只是想不到……
「他狼子野心到此种地步,竟然连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!
「这不仅仅是谋逆,也是在陷太子殿下于不仁不义,不忠不孝,真该千刀万剐,最后再五马分尸!」
隆庆皇帝听着喋喋不休的状告,手里慢慢地翻阅着弹劾兵部尚书高渤的摺子,最后统统往前一抛,洒落得满地都是。
「陛下!」
「陛下息怒啊!」
群臣重新叩首,额头紧紧贴在地面,只听得耳边传来不怒自威的悠长雄浑的声音。
「紫薇封禅,本来是我大盛朝百年来的头等喜事,怎麽就被你们搞成这副样子。」
「一会儿是朕的儿子要杀朕,一会儿又是朕的爱卿要杀朕,天底下哪里有这麽多人要杀朕?还是说,朕真的就这麽不堪?」
「陛下息怒啊,臣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!」
严茂兴解释道:「臣等只是想铲除奸佞,还我大盛朝廷一个朗朗乾坤呐!」
「陛下。」
高渤不甘示弱地说道:「究竟谁是奸佞,只需要去家中一查便知……」
两人虽然还在争论。
但是随着皇帝的发话,声音愈来愈小,不敢再大声喧哗。
「诸位大人,不要再吵了。」
掌印太监黄鸿开口,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:「今日之事究竟如何,陛下自有圣断,不是你们说什麽就是什麽的。」
严茂兴,高渤立即闭嘴。
只见一袭道袍的隆庆皇帝,缓缓从龙椅上站起,恰巧一阵清风刮进殿内,吹得长袍鼓荡,胡须飘飘,他没有急着给出结果,而是念诵起诗词:「练得身形似鹤形,千株松下两函经。我来问道无馀说,云在青天水在瓶。
「云在青天水在瓶!
「你们这些人,有些是水有些是云。
「奸佞?」
他挥动拂尘,目光在百官身上一一扫过,继续说道:
「哪里来的奸佞?
「在朕眼里,你们没有奸佞,都是忠臣,无非是所做的事情不同罢了,在朝堂之上争来争去,像个什麽样子?
「朕的儿子要杀朕,朕打死也不信。
「高渤要杀朕,朕也不信。」
「陛下,明鉴!」
高渤五体投体。
「不过你们有一点说的是对的。」
隆庆皇帝看着不断咳嗽的太子:「太子殿下监国多年,累坏了身子,朕听说现在每天喝的药比吃得粮食都要多,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「从今日起,监国的担子,太子就先放一放吧。
「太子爷,你意下如何?」
「全凭父皇吩咐!」
太子没有半句反驳。
一场朝堂争锋。
到此,基本上落锤定音。
表面上看
皇帝没有直接给此次刺杀嫌疑最大的太子定罪,但还是拿掉其监国的位子,对于秦王丶齐王来说,算是大功告成。
安静看戏的陈三石,注意到到一个问题。
太子和其他几位王爷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,有两位王爷甚至遭遇永久圈禁,秦王和齐王也一直低着头做人,好几年都躲在封地不敢回京。
直到最近两年。
也就是云州十日之后。
秦王和齐王的势力,一夜之间变得壮大起来,能够在朝堂之上说得上话,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