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怎麽了？」

听见加尔文的叹息，托马斯头也不抬，淡淡地说：

「有什麽心事？」

加尔文迟疑半晌，脑中闪过叶芝面对蛇人巫师将自己营救下来的画面，咬牙道：

「父亲，我们…真的要和叶芝公爵开战吗？」

穿堂风吹过墙上的挂毯，烛火忽明忽暗，室内安静得可怕，托马斯抬起头，深深凝视着年轻的骑士，开口道：

「说说你的想法。」

那仿佛是看待陌生人的眼神，让加尔文感到一阵心慌意乱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，逐字逐句道：

「我们……和叶芝公爵，曾经是盟友……他的人品，毋庸置疑……」

「而现在，他的确有着对于白夜城的宣称……我们不如迁走城里的平民与产业，将一座空城留给叶芝，这样，我们既可以保留大部分的实力，叶芝也不会得到太多，还避免了与他直接发生冲突……」

实际上，加尔文是有私心的，他目睹了叶芝在竞技大会上的表现，一名骑士总归会对另一名强大的骑士报以敬重。

而叶芝曾经救过他的性命，加尔文不愿意与他成为对手，如果可以，加尔文甚至想像他所敬佩的「伯朗第之剑」弗卡斯那样，与叶芝一同征战疆场……

归根结底，加尔文是一名战场上的骑士，而非纵横捭阖的领主。

一番言论讲完，加尔文小心翼翼打量着父亲的神色，只见他平静地笑了笑。

「火烧白夜城，嗯，的确是个好计策，加尔文。」

加尔文一愣，心道我只说要迁走平民，什麽时候说要放火烧城了？

还是说，这番言论，其实是父亲的内心想法？

下一刻，托马斯瘦削的脸庞上，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，低声道：

「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，我会向他退让……为了你，加尔文。」

「为了我？」加尔文不解。

托马斯沉默不语，满怀柔情地看了眼加尔文，那眼中有溺爱丶遗憾，甚至有着一丝庆幸。

从某种角度，加尔文与托马斯是截然相反的存在，托马斯奸猾狡诈，而加尔文正直善良，就像一名忠诚的骑士，忠于国王，忠于平民。

托马斯记得自己年轻时，也曾和加尔文一样，有着满腔的热血……时过境迁，托马斯成为野心勃勃丶善于隐忍的枭雄，在子女的教育上，却仍保留着年轻时的理想。

托马斯微眯双目，阴鹜的眼底闪过一道冷光。

「我们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——想要白夜城，哼，就让叶芝亲自来取！」

铮！

托马斯的佩剑出鞘，斩在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，将那羊皮地图一分为二。

「加尔文，你退守威克港，没我的命令，不容许回到白夜城。」

托马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，道：「在圣历新年之前……我会给叶芝，一个惊喜！」

加尔文怔了怔，目光落在托马斯桌案上卷起的羊皮信函，那信上的火漆印纹章别具一格，呈现狼牙的形状。只有绝岭山脉以北，兽人部落的酋长们，才有资格使用这种纹章。

加尔文只是善良，并非蠢材，他看出这纹章的来历，眼底闪过一丝惊色，喃喃道：

「父亲……您莫非是想……」

「北郡王国西南境内，有着四大兽族部落，以游牧为生，分别属于巨魔丶半人马丶兽人丶牛头人四个种族。」

托马斯道：「每年的冬季，这些部落都会遭受雪灾与饥荒……以往有寒潮阻隔，它们无法跨越绝岭山脉，而今年的寒潮不知为何没有到来，这给了部落向南侵袭的机会。」

加尔文嘶了口冷气，道：「父亲，您是要与那帮蛮族合作？这万万不可，是对骑士荣耀的玷污！」

「并非合作，只是等待时机。」

托马斯平静地道：「兽族部落近来是多事之秋，探子来报，称巨魔部落加冕了一位新王，不再允许自己部落的巨魔食人，和其他部落产生了激烈的冲突……」

「新加冕的巨魔之王？」

加尔文愣了一下，愕然道：「竟还是个不吃人的巨魔，实在古怪！」

「听说是个由人类抚养长大的巨魔，吸纳了人类社会的一些传统，在巨魔祭祀狂神的决斗中，杀死了前任巨魔之王，从而加冕。」

托马斯顿了一下，继续道：

「当今兽人部落的领袖，『格列姆·风暴之锤』又是个致力统一四大种族的君主，为了转移部落内部的矛盾，必定会向外部发动战争。」

「甚至就连『铁骨』哈拉格国王，不仅不会镇压这群兽人，还会默许他们跨越山脉入侵金狮。」

「叶芝与他的领地首当其冲，早晚会面对来自北境的铁蹄。」

托马斯冷声道：「等到那时，我就率领白夜城的军队北进，两面夹击，就算叶芝是五环英雄，也首尾难顾！」

托马斯的战略目光颇为长远，俨然是远交近攻的策略。

加尔文沉默良久，深吸一口气，决绝道：

「可是父亲，蛮族归根结底是蛮族……就算叶芝公爵在这场战争中落败，我们也该履行对抗蛮族的责任！」

烛火摇曳，父子在一片冷寂的房间里对视，托马斯的目光冷淡，加尔文的表情执拗。

过了许久，托马斯终于退让，轻轻将手搭在加尔文明亮的金发上，叹息道：

「你像你的母亲……温柔，善良，正直……可惜……」

「这不对吗？」

「没有对与错，只有合适与否。」

托马斯道：「我答应你，加尔文…倘若叶芝输掉这场战争，我会代替他，对抗蛮族的入侵。」

「另一方面…」托马斯目光深邃，「倘若我输了，你也不必为了我向叶芝求情…成王败寇，生死有命。」

「一切都要在战场之上，才能揭晓答案！」

*

北境，冰霜角峰。

绝崖峭壁上，矗立着一座废弃的钢铁要塞，苍鹰在皑皑飞雪中展翼，从万丈高空掠过。

头戴鹰盔的红发女子，血红色的披风在寒风里摇曳，背着一柄引人注目的大剑，从险峻的栈道穿过山径，仰望前方巍峨的建筑。

「这是寒血要塞，以前是人类对抗兽族部落的前哨所。」

索拉跟在希露德的后方，呵出白雾，仰望着雄伟建筑，发出感叹：

「后来人类在战役中落败，从寒血要塞撤离，这地方就被部落占据……那帮兽人也不懂得怎样维护要塞，这地方就渐渐废弃了。」

希露德轻轻颔首，道：

「距离巨魔的部落，还有多远？」

索拉展开一张羊皮地图，抬头对照前方壁立千仞的高崖，手指道：

「那个造型像一把匕首的山峰，名叫『冰霜角峰』，是牛头人部落的聚集地，翻过这座冰霜角峰，就能见到荒石戈壁和辽阔的冰海……我们要去的巨魔部落，就在冰海旁的戈壁滩上。」

离开坐落于雾峰山谷的狼派猎魔人学院，已有一周之久，希露德在狼派学院历练巨剑剑术，灵魂力量抵达五环巅峰，而今再度启程。

「我们在狼派学院打听到的【狂神】，很有可能就是我在树中剑试炼里见到的那个独眼老人。」

希露德眺望山峰，道：「巨魔部落建有一座祭祀狂神的圣所……在那里，或许能得到与狂神有关的线索。」

索拉合上地图，好奇地道：「您之前说，新加冕的巨魔之王，和您是旧识？」

「或许吧。」希露德沉吟道，「只是从传闻来看，很像是我与叶芝的一位故人……如果真是那位巨魔成为了巨魔之王，我们调查起来，也会更加顺利。」

「叶芝大人还真是交友广泛啊。」

索拉感慨道：「院长不是说了吗？当今牛头人部落的酋长，是个风雅之士，最喜欢音乐和敲钟，对于吟游诗人敬重有加……要是叶芝这位艺术神选去了牛头人部落，一定会被牛头酋长奉为贵客！」

牛头人无不是天生的战士，成年的牛头勇士靠着战技『战争践踏』，能够将人类骑士连板甲带具装战马一同碾碎。

而当今的牛头酋长，却对音乐情有独锺，敲得一手好锺。

和常见的牛头人，形象实在格格不入。

「我们不方便报出叶芝的身份。」

希露德道：「还是绕路吧……穿过科多兽山谷，再沿着冰海海岸线抵达巨魔部落。」

北境的气候严苛残酷，寒风犹如死神游荡在雪原之上，却孕育出一批神奇的生物种群。科多兽作为北境重要的驮兽，进化出了厚实的白色皮毛，形象与南大陆沙漠中的科多兽有着巨大差别。

雪域中的人类与兽人，会将兽皮帐篷搭在北境科多兽宽广的背部，等到了迁徙的季节，就让科多兽扛着建筑穿过茫茫雪原。

穿过科多兽山谷的途中，希露德与索拉还见到一种名为「寒血冰凤」的神奇生物，这种白色巨鸟的翼展有着十米之宽，掠过天空时遮蔽天日，传说有着古老冰凤的血脉。

在冰封的狼港，铁链锁着龙艏战船，一群兽人监工呵斥着苦工，将辎重搬运上巨大的科多兽。

希露德与索拉收敛气息，遥遥观望。

「战争要来了。」希露德凝重道。

……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