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天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这织造处的太监们,那天晚上还这麽趾高气扬的,今儿个一见,莫名的就小心翼翼如兔子般,甚至都不敢从小院的正门进来,而是绕道后巷,从后门里偷偷摸摸的溜进来。
「公公的消息可真灵通?您也知道,隔壁住下了赵宋家的人?哎,那位赵青苘小姐,自称『本宫』,她的随从,称呼她为『殿下』……哎呀,下官这颗心啊,吓得扑通扑通的。她们这是大逆不道啊,公公,她们僭越了!她们想要造反!」
刑天鲤一把抓住了蓝袍太监冰冷的手掌,急促的说道:「您可不能这麽轻松放过她们,调兵,调兵,把她们都给抓起来,严刑拷打她们背后的主使人!」
刑天鲤在心中爆笑。
尤其是,他看到几个太监好似被人硬塞了一口牛屎一样,那种恨不得掏出小刀在自己身上猛劈一万刀的表情,他就莫名的心情舒畅!
「这事情,倒也,不急!」蓝袍太监轻咳一声,忙不迭的甩动手掌,想要从刑天鲤手中将自家手掌抽回去。
但是刑天鲤故意加大了一点力气,手掌心更有一股无形的吸力牢牢吸附住了蓝袍太监的手,任凭蓝袍太监如何用力,反正他只是死死的握住了蓝袍太监的手掌:「哎,您这话,似乎……这可是反贼,您都不着急抓人麽?」
刑天鲤恍然大悟般笑了:「下官明白了,您这是,放长线钓大鱼,您是想要将那赵青苘身后的主使者给找出来,然后一网打尽,将那所谓的赵宋家满门抄斩哪!」
说到『满门抄斩』四个字,刑天鲤的表情那叫做一个严肃。
几个太监的表情就越发的古怪了。
蓝袍太监甩了好几下手掌,实在是甩不开,他咬着牙,上上下下盯着刑天鲤看了半晌,终于轻叹了一口气:「小子,你若是净身了,进宫里伺候贵人,也是个能飞黄腾达的。你这阴阳怪气的本领,比起咱家在宫里熬了二十几年的本事,也不弱到哪里去了。」
「得了,少在这里给咱家说怪话了!」
一行太监偷偷摸摸的窜进后园,也不去前面屋子奉茶,就站在几蓬竹子中,将刑天鲤围在了中间。
「咱家问你,今儿个码头上的前因后果,详细说来。尤其是,你和那赵家女子,都说了些什麽哪?」
几个太监屏着呼吸,目光游离,不断地朝着四周张望,这小模样,就好像地主老财家里,第一次偷偷摸摸私会情郎的小丫鬟,谨小慎微到了极致,唯恐被人给抓了个现行。
隔壁的赵青苘,真有这麽可怕?
刑天鲤轻咳了一声,同样是极其本分的,将刚才在码头上发生的事情,包括老教士和一众传教士被强力击杀,仅有两个小修女遁走,以及刑天鲤和赵青苘的对话等等,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。
没有添油加醋,没有改头换面,事情是怎麽样的,他就怎麽说了出来。
蓝袍太监听得刑天鲤说,赵青苘已经放了两只海东青,往本家传了信,他的脸色就难看到了极致,双手握拳,不断地轻轻跺脚,显然是恨到了骨子里,同样也是忌惮到了骨子里。
「伱再说说,那老洋鬼子教士,给你说的话!」蓝袍太监朝着枪声传来处看了看,咬着牙问刑天鲤。
于是,刑天鲤又将他和老教士的对话,一个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。
蓝袍太监深深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有一瞬间,他阴柔却极凌厉的眸子,居然有一阵子的茫然。过了好半晌,他才轻声道:「英吉士,还有圣母教,背后居然都有人啊?」
「难不成,他们那些极西蛮夷当中,也有类似赵宋这样的门阀世家?」蓝袍太监皱着眉头,轻声道:「奇怪,他们这麽紧张那麽些流民做什麽?」
「西北几个行省大旱,失地流民过亿……每天饿死丶渴死丶病死的,都不知道多少万人呢。狗一般卑贱的东西,有什麽值得紧张的?」
蓝袍太监低声嘟囔,他的话,却让刑天鲤心中掀起了滚滚波澜。
西北大旱,却是绵延几大行省?
失地的流民数以亿计?
这些天,经过英吉士人的手,转送走的青壮男女,也有十几二十万人了,在蓝袍太监口中,只是『狗一般卑贱的东西』!
蓝袍太监,一个宫中的奴婢罢了,都是这般态度。
可想而知,在大玉朝的高层心中,这些流民的性命,不过是『猪狗不如』罢?
正思忖间,蓝袍太监突然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银牌,随手塞进了刑天鲤手中。刑天鲤手指在银牌上摸了一把,正面是『烈焰团龙捧日图』,背面是『织造』两个大字,旁边两行小字,乃是『承天受命大玉禁宫内务府织造处正八品校尉李鲤』两行小字。
「咱家莲喜,乃是织造处的六品管事太监。」莲喜太监轻轻一拍刑天鲤的肩膀,满脸带笑的说道:「小李啊,咱们织造处是干什麽的,以后你慢慢的就知道啦。」
「现在呢,你也是咱织造处的人啦。不要小看你这正八品校尉的牌子,哪怕是一郡郡守,对咱家兄弟,也得客客气气的。其中的好处啊,以后你,慢慢的,也就知道啦!」
「现在呢,给你个活计!」
「跟着那位赵宋的甲子行走赵青苘!」莲喜太监眯着眼,脸上满是极猥亵的下流劲儿:「想尽办法跟着她,捧着她,哄着她。嘿,成为她的心腹人儿!」
「若是!」莲喜太监『嘿嘿』笑了几声:「兄弟你这般高大英伟丶英俊潇洒的,那赵青苘又是个年少的,你若是能和她出点啥事……坦诚的说了,你若是你将她弄大肚子,哎唷,咱们背后的贵人,肯定会重重赏赐啊!」
「咱家看好你,好好干!」莲喜狠狠一捏刑天鲤的肩膀,『咯咯』笑着,带着几个太监一溜烟的窜走了。
刑天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。
这群死太监,他刚刚说啥?
教唆自己,去勾搭赵青苘?
欸,刑天鲤承认,赵青苘的确是一个极贵气丶极俊俏的女子,她确实符合刑天鲤的审美……但是主动去勾搭,和被你一个死太监教唆着去勾搭,这能是一回事麽?
而且,这一不小心,自己也成了织造处的成员了?
正八品的校尉?
这织造处,它正经麽?
当天夜里,突降雷雨,沉闷的滚雷声中,有人敲响了小院的院门。刑天鲤站在前院游屋檐下,看着相柳白蚨带着一名身高七尺,骨架堪称『雄伟』,却瘦得皮包骨头,一层惨白色皮肤死死包裹着骨骼,简直犹如一副活骷髅架子般的大汉行了进来。
让刑天鲤惊怖的是,这大汉的脖颈上,赫然有一圈极细的血线。
这血线的位置,就好像这大汉的头颅曾经被人一刀斩下,又重新拼凑到了身体上,伤口重新生长愈合留下的疤痕。
刑天鲤提起了一颗心。
直觉告诉他,他的猜测,是正确的——这大汉,的确曾经被人一刀枭首,然后头颅又拼凑在身躯上,伤口重新长好,他又活了过来!
他变得如此枯瘦,瘦得好似骷髅架子一样,分明是体内精血用来修复伤口,精血近乎匮竭,一时半会没能得到足够补充导致的异象。
李魁胜也迎了出来。
他看到那枯瘦大汉,骇然道:「总教头?你,不是,被斩首了麽?」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