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室透是在小绵羊冰酒笑着向【天与海的穿梭梯台】跑去、赤井举起手机摆出拍照姿势时, 察觉到的几丝不对。
Hiro之前和他说过赤井秀一被洗脑的事情。此时的赤井秀一……或者说莱伊更合适。他身为组织的工具、追求绝对理性和效率,会做出给未成年队友拍照留念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吗?
除非是组织的安排……?
疑惑只是一秒,某种不好的猜想忽地喷涌而出, 心中的警铃在瞬间猛然拉到最响!
安室透下意识往前迈出,在前脚落地的同时、那枚子\弹也击穿了棕发少年!
“——!!!”
即刻喷涌的鲜血像是无声的悲鸣,遥遥倒映在紫灰色的眼眸中, 棕发少年连声音也未来得及发出, 如同一出哑剧。周围的尖叫声似乎隔了几秒才延迟入耳,如箭般钻入骨髓深处。
安室透的身躯猛地僵住!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视线里只有瘦小的身影一帧一帧坠落、消失在甲板上。
他想要奔跑而去, 大喊对方的名字,拉住对方的手将他从坠落中抱起,但属于公安警察的理性高于感性,告诉他身为卧底他不能这样做。
本能的分析机械般无情运转着, 一遍遍告诉他“打穿眉心的存活性是零”,棕发少年已经在抬眼的呼吸间死去,即使挪动身躯赶过去、现在又有什么用呢?
安室透停住脚步。
他已经不需要再前进了。
——【来不及了】。
几个大字毫不留情地锤在心口处, 带来蔓延全身的痛感,他微微张开口艰难呼吸着,紧紧攥拳克制激荡的情绪。眼前有些发黑,像是回到过去天台刻骨铭心的画面。
当时天台的阴影,在时隔多年与hiro重逢后才隐隐散去几分。与景光彻夜长谈后,他才知道, 那年的一切是hiro和赤井秀一配合、伪造现场的假死。
……那么现在, 说不定是再来一次的配合假死?安室透这样苍白无力的自我宽慰着, 但当视线胡乱扫过远处男人的黑色项圈剪影时, 便深深知道, 这一次的死亡是真的了。
——现在没有赤井,只有莱伊,莱伊是组织的成员,是BOSS的狼犬。
更何况开枪者是遥远的组织狙/击/手,击中眉心的画面在眼前晃动,一切都无法作假。
夕阳照旧缓缓下坠着,灿烂明媚的晚霞光景温柔地笼罩整个游轮,像是母亲的手抚摸着孩子们。
安室透闭了闭眼睛,仿佛能浮现出少年坠落的场景。
像是折翼的燕雀垂直下落,黝黑灵动的眼眸失去生气,溅起的水花迸发折射最后的夕阳余晖,挣扎着榨干所剩无几的光芒,碎裂成无尽细小的微粒,就像是少年破碎的灵魂和他破碎的人生。
渡边蔚来没有未来。
海风拂过耳畔,恍惚吹来回忆中熟悉的俏皮声音:『我要和弘树一起上学咩!』
这样的渡边蔚来……
晚霞的朦胧中,身穿蓝白校服的棕发少年环抱课本,回眸一笑,带着几分年轻的羞涩和张扬,青春的光点挂在他长而卷的睫羽,在眨眼之时跃动到柔软的卷发上。
『我要和大家一起玩咩!』
这样的少年……
『当然会好好学习啦咩!』
这样的他……
可恶,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,那些曾经自己心中做出的承诺又算是什么啊……!明明渡边和他的好友弘树都是天才不是吗?!
上帝垂怜他们并赋予天赋,死神也喜爱他们所以要早早带走吗!
渡边蔚来本应有着美好未来,他还那么年轻,他那么聪明,有着无限可能。现在却被组织安排的一场局冷酷绞杀,要长眠于未知的深海尸骨无存。
对于组织的巨大愤怒席卷而上,安室透咬紧牙关,在他僵立在原地思绪激荡之时,那边的赤井秀一已经发完短信,侧头看过来。
——莱伊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了。
心里冷静做出判断,金发男人迅速压下沸腾的情绪,重新戴上自己的假笑面具,遮蔽住真正的情感。
他可以表现出安室透的震惊,波本的冷漠,却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、属于降谷零的悲恸。
不可以。
他是卧底,是潜伏于这个组织的公安警察。卧底身上要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生命和职责,更有千千万万活着与死去的沉重责任与期待。
安室透端着脸上虚假的、完美的笑容,走向长发男人。越近越能看清对方脸上淡漠的神情。
“波本。”莱伊墨绿的眼眸抬起。
面对这个意义上的帮凶,安室透的胸膛中控制不住地燃起熊熊怒火,眼眸表层笑意下的紫灰色愈加沉凝——却又在瞥见那个黑色项圈时,怒火转化为一种荒谬感和无力感。
当面对的只是一个被控制的人偶,愤怒就变成迁怒,继而变得毫无意义。
项圈紧锢着赤井秀一的脖颈,也紧锢着他真正的人格和灵魂。将FBI的王牌探员转变成组织忠诚的狗。
多么可笑。
安室透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,掺杂只有自己才懂的嘲讽、同情与悲凉,说道:“莱伊,这是在做什么?动静未免太大了。”
“任务。”莱伊的嗓音波澜不惊,“处决叛徒。”
看小绵羊冰酒的姿态,或许和赤井秀一的关系也不错,只可惜眼前没有赤井秀一,只剩下组织的莱伊。而组织的莱伊作为组织的狼犬,不再是正义的牧羊犬,他冷眼旁观与参与了羔羊的屠宰。
安室透不知道对方『赤井秀一』的灵魂与人格,在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否在身躯里摇摆挣扎,也或许只是被压在深处、一如既往安静沉睡,仅此而已。
他也不知道赤井秀一是真的没能逃出组织的魔爪,还是故意被抓住洗脑、用自己作为筹码,赌未来更大的胜利与结果。
赤井秀一的能力和魄力,还有承受力,确实可以做到。一切的潜伏、彷徨、伤痕与屈辱,最终都会换得硕果累累的回报。
他们是卧底。
为了手刃黑暗而潜于黑暗,心怀绝对不可动摇的信念,却也不得不在某些时刻旁观生命的消逝,甚至对着同伴与民众举起屠刀。
他们是卧底。
行走在悬崖间的钢丝线,背负沉重的期待和责任,咽下悲痛和命运弄人,做黎明的第一批开拓者。
手中已经有许多鲜血,敌人的,朋友的,都有。
这是他们无法摆脱的噩梦。
也是早就应该做好的觉悟。
“是么,冰酒是叛徒?”安室透表面上还维持着波本的姿态,挑眉说道,“可惜了……他的能力还不错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干涩,却硬生生将颤抖捋直,不显露属于降谷零的那一份情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