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何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?难道是父亲来了后,她忽然又想起了曾经的姐妹情?
总归是好事,康美意急忙道谢。
楚云梨挥了挥手:“不用这么客气。”
临国朝堂上最近很忙,太傅来此,还要赶着回去。林颔本打算去黄州赴任之后再着手大婚之事,可韦州新上任的知府盛情挽留,表示要帮他二人办婚事。
还有,若在此处成亲,太傅也少折腾。
太傅年近五旬,已经不年轻,奔波这一路,好多天都没缓过来,黄州那边路途遥远,回京就更远了。
两人只求相守一生,并不在乎这些俗礼,于是,很快决定就在韦州成亲。
韦州最先收复,留在这里的百姓很多。大半的人都知道两人做的那些事,将二人视为救命恩人。成亲在前几日,整个韦州热闹非凡。大婚当日更是有许多百姓跟在花轿后面,自发为楚云梨添妆,东西不算多贵重,却代表了百姓们的祝福之意。
大婚当日,一切都挺顺利。
成亲后就要启程,韦州知府又挽留二人小住,本来是即刻就要赴任的,楚云梨却多留了两日。
这两天里,她将自己关在屋中,让人送进去不少笔墨纸砚。
他二人启程,太傅也启程回京。顺便带上了康美意和陈绍玉。
此时的陈绍玉已经醒来,只是浑身虚弱动弹不得。
康美意也很快发现自己不得自由,这一路回去,千里之遥马车中并不舒适。比起来时的公主鸾驾,这会儿只是一个小青棚,里面甚至没有垫上褥子。赶车的是两个高壮的侍卫,她稍微一动弹,两人就盯过来,那眼神让人不适。
当她掀开帘子,看到城门口依依惜别的几人时,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。
父亲的马车车厢宽大,外观华丽,咋一看就比她这个好不少。她也突然想起来,从小到大都挺疼自己的父亲,今日看到她时,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。她出声唤,他还别开了眼。
当时康美意以为是父亲没听见,也不想这时候添乱。反正回去这一路抬头不见低头见,相处的日子多着……她是公主,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。
她又去看另一边的陈绍玉,马车和她一样。这会儿陈绍玉是随从正在和车夫据理力争,似乎想要换马车。
车夫不为所动:“小的是个车夫,管不了谁坐马车,坐什么样的马车。您就算是皇子,小的能帮的也只有将马车赶得平稳些,再多的,你们就是为难我了。”
陈绍玉可是墨王爷唯一的儿子!
若是没记错,那个车夫说的是京话,他不可能不知道陈绍玉的身份,知道了还这般怠慢……想到什么,康美意心里越来越慌,忍不住道:“美茹,我有些话想问你。”
楚云梨正和太傅大人道别,言得空就回去探望他,或是等他告老之后,将他接到黄州。眼瞅着就要分别,就听到了康美意大喊大叫。
“说吧!”楚云梨走到马车面前:“咱们姐妹这辈子兴许就见这一回了,你最好一次说完。”
康美意看着她的脸,颤着声音问:“我是公主,为何只坐这样的车架?”她又指着陈绍玉的马车:“他也是不能怠慢的。”
“谁说的?”楚云梨上下打量她:“你们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,凭什么认为自己还高人一等?”
康美意瞳孔瞪大:“你这话是何意?”
楚云梨似笑非笑:“你没发现,你们俩的马车都挺像囚车?本来就是囚车,还是爹怕你辛苦,也是想给王爷一个面子,才特意让人改成这样的。”
“我是公主,凭什么坐囚车?”康美意怒斥:“我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,签订了两国百年互不侵犯的盟约,我对临国有大功,你们都该敬着我才对!”
“外人眼中,你们或许是这样的。”楚云梨笑容温婉:“姐姐,我最近太忙,少与你见面。有件事好像忘记告诉你了,本来我前天就要启程去黄州的,特意多留两日,就是为了写你出京到部落再到韦州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。我事无巨细,全都写了下来,爹看过之后,认为你们只配坐这样的马车。”
她笑容里满是恶意:“姐姐,你这个公主,很快就要做到头了。”
“不!”康美意在开元帝死后,一开始确实慌过。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,她是有功的,妹妹将武国人赶出临国地界,也是有功之人,父亲多年来在朝堂上兢兢业业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只看他们的面子,她应该不会有事。
但她做梦也没想到,亲妹妹会在离别之际送她这样一份大礼。怕她死不了一般,简直是拿着刀往她的心窝上戳。
这样的一份书信,若是真的送到皇上手中,她哪里还能做公主?
罪人还差不多!
康美意满心慌乱,脑中想了许多,电光火石之间,她想到什么,立即道:“美茹,我们是姐妹。我做了这样的错事,传出去后你也丢脸。还有父亲,他在朝堂上辛苦一辈子,不能因为我而被毁了名声。你把那份东西收回,别再提那些发生过的事了,好不好?”
她满脸殷切,在这其中还想来握楚云梨的手。
楚云梨后退了一步:“人犯了错,就该受罚。之前你和陈绍玉之间来往许多人都看在眼中,我护不住你。”
“你可以让他们假装没看见。”康美意急切道:“你救了那么多人,所有人都尊重你,只要你开口,他们一定很乐意帮这个忙。”
“我的功劳,凭什么要给你用?”楚云梨满脸嘲讽:“当初你在我帐篷里的火盆里下药,想把我送给图库时,可有想过会有今日?”
康美意只想把圆房的日子往后推,再往后推一点。至于别的,且来不及想。
她哭得涕泪横流:“美茹,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,你就帮我这一次,算我求你,行吗?”
“已经晚了。”楚云梨叹口气:“我不止写了信,还找了几个当初亲眼看到你和陈绍玉暗中来往的侍卫一起回京,他们是人证,且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。若我突然改口包庇你们俩,会把自己也搭进去。姐姐,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,你认为我还会傻傻的帮你?”
康美意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。
秘密若是被许多人知道,那早晚都有露出来的一天。就比如……她身为和亲公主,曾经三番几次拒绝和图库大婚圆房,还试图算计妹妹,最要紧的是,她还和另一个男人珠胎暗结,并试图把这个孩子塞给武国皇室。
这些都不是一个和亲公主应该做的事。
可她都做了!
知道的人那么多,不可能瞒得过去。就算今年没有人知道,明年也会有。
到了此刻,康美意满心后悔,颓然地坐在车中:“妹妹,我错了。”
后悔归后悔,死还是不想死的,康美意扒住马车边缘:“妹妹,我对不起你。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,我只希望……你能原谅我这一次。”
楚云梨说不出原谅的话,只挥了挥手:“走吧。”
太傅在另一边,再三嘱咐女婿要善待女儿,此时马车缓缓往前走,路过楚云梨时,她有看到太傅眼中的不舍。
其实,太傅除了康美茹和康美意外,膝下还有别的儿女。他自己平时也忙,少有闲在府中的时候,不舍只是暂时的。
紧接着是康美意的马车,她还想挣扎,被车夫给摁了回去,动作并不温柔。再往后,就是陈绍玉的马车。
他躺得太久,一双腿瘦得皮包骨,根本就站不起来。看到楚云梨时,他眼神里满是憎恨。
楚云梨见了,特意将马车拦下:“陈绍玉,你在恨我?”
陈绍玉太久不说话,说出的话断断续续,他不想示弱,便不肯开口。
楚云梨自顾自道:“你要恨就恨,我已经将你二人的感情告诉了皇上,到时候……”
话音未落,察觉到陈绍玉眼神更狠地看了过来。
楚云梨并不害怕:“祝你二人一辈子都不分开。最好是住隔壁,还能隔栏相望。”想到什么,她忽而笑了:“你太久不回去,之前爹跟我说,墨王爷从宗室挑了一个孩子养在膝下,听说那是贤王嫡出的第三子……若是没记错,你好像是长大之后才抱回去的?话说,墨王爷一直没有孩子,怎么偏就你娘有了身孕呢?你不觉得很奇怪吗?”
陈绍玉有些被吓着了,脸色苍白,喘不过气,边上的随从忙着帮他顺气。
恰在此时,前头的车夫催促:“你们赶快跟上。”
陈绍玉就那么喘息着被马车带走了。
他身上的毒不在了,但身体特别虚弱,根本就经不起颠簸,到了京城时,病得更重了。
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和亲公主身上还发生了这么多事,看到了太傅递上的书信之后,生气之余,又觉对巾帼夫人封赏太轻。
来日方长,封赏倒不着急。待查清点人确实私相授受,并且意图推迟婚事,还打算把腹中孩子塞给武国皇室时,皇上直接夺了康美意的公主身份,还将其投入大牢。
当然了,皇上也没忘了太傅的功劳,那边贬了他女儿,好多人都以为太傅大人失了圣心时,皇上赏太傅府不少东西,还特意嘱咐大夫每天都前去诊平安脉。
如此,所有人都明白,皇上这是只打算清理康美意本人,对太傅府没有隔阂。
楚云梨后来得知,两人好像在大牢中做了邻居。
不过,陈绍玉身体太弱,进京城时就只剩下了一口气,搬入大牢的第三天就没了命。
至于康美意,楚云梨后来打听,她好像被逼疯了。
也不知道真疯还是假疯,整日坐在角落喃喃自语,说些“我错了”之类的话。
黄州自古以来就是隔开中原和游牧部落的边境,几乎每年冬日,游牧部落的人都要闯进去劫掠。可从灭武乱之后,林颔夫妻镇守,此后几十年,游牧部落的人都再未从此踏进临国一步。
百姓感念二人的恩情,在他们走后,还塑了泥像在城头上,似乎有他二人在,就永不会有人进犯。
作者有话要说:扛不住了,明天捉虫~